范府书房。
门，敞开着。
一缕月光从门口斜斜地洒落进来。
蜡烛的光影在古旧的书架间缓缓游走，将沉香木的深邃纹理映照得愈发清晰。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
还有旧纸张特有的微涩气息，丝丝缕缕，萦绕鼻尖。
范健独自一人，背对着门口而立。
他一动不动，身形稳固，与这满室的寂静几乎融为了一体。
良久。
书房外，响起了脚步声。
细碎而清晰。
一轻，一重，由远及近。
先是范贤略显急促的步伐，每一步都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拘谨。
紧随其后的，是范隐不疾不徐的脚步。
那脚步声沉稳而从容，每一步落下，都带着一种独特的安定感。
范隐与范贤，一前一后，相继踏入了这间略显压抑的书房。
范健的身影，依旧背对，没有丝毫转动的意思。
范隐大致猜到了范健想说什么，所以他选择了沉默。
范贤先开了口。
“您找我们？”
范健缓缓转过身来。
他的目光在兄弟二人身上停留片刻，最后落在范贤身上。
“知道今天的事了吗？”
范贤点了点头。
“知道了，都和我说了。”
他说着，下意识地瞥了范隐一眼。
范健的视线依旧锁在范贤脸上。
“对你来说，林宛儿是什么？”
范贤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语气认真。
“未婚的妻子。”
范健继续追问。
“你要娶林宛儿，是因为内帑权柄，还是因为她这个人。”
范贤的神情愈发郑重。
“就算她是个丫鬟，是个侍女，我也非她不娶。”
范健轻轻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
“那就是动了真心。”
范贤脸上露出一丝不解，带着几分年轻人特有的跳脱。
“您这大半夜的，是要搞什么知心爹爹节目吗？”
范健没有理会范贤的吐槽，话锋一转。
“长公主现在正跪在御书房门前，已经几个时辰了。”
范隐听到此处，心中不禁暗忖：李芸瑞那个从小养尊处优的公主，竟然能跪上几个时辰。
他随即又释然：哦，差点忘了，古代皇室中人，别的本事或许平平，但论及“跪”这个技能，那绝对是炉火纯青，早已点满了。
范贤闻言，脸上写满了疑惑。
“宫里的事，您怎么知道的？”
范健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该做什么。”
范隐心中再次泛起嘀咕：你一个户部侍郎，能如此及时地掌握皇宫内的动态，就算你是皇帝陛下的发小，这也未免太神通广大了吧。
莫非，这又是那个狗皇帝刻意安排的。
或者说，这个消息本身就是那个狗皇帝特意透露给范健的。
范贤此刻却会错了意，他竖起大拇指，然后向后一指，带着几分跃跃欲试。
“过去补一刀？”
“啪。”
范隐一巴掌拍在范贤的后脑勺上，声音清脆。
“是要你去求情。”
范贤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打得向前趔趄了一下。
他回过头，满脸困惑地看向范隐。
“求情？”
他的目光又转向范健，带着询问。
范健缓缓点了点头，肯定了范隐的说法。
范贤顿时不乐意了，声音也拔高了几分。
“不是，凭啥啊？”
他像是积攒了许久的委屈，一股脑地倾泻出来。
“长公主那个家伙，本来是我丈母娘，不同意我和宛儿的婚事就算了。毕竟身份差距在这儿呢。”
“可她三番四次地想杀我，杀我们哥俩。”
“上次宴会，她甚至联合庄墨涵，想要让我社会性死亡。”
“这次她自己栽了跟头，凭什么要我去给她求情？”
话音未落，范贤的后脑勺又结结实实地挨了范隐一个暴击。
范隐的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
“老子之前都答应宛儿，不让她在亲情和爱情之间为难，你这是想让老子食言吗？”
说完，范隐眼角余光瞥见范健的脸色似乎沉了下去，他连忙挠了挠头，语气瞬间软了下来。
“爹，口误，口误，您才是老子。”
范健仿佛没有听到范隐的插科打诨，他的目光依旧落在范贤身上。
“大家都留份情面，不要把事情做绝，不要逼得太紧。”
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李芸瑞虽然阴狠，但是忠于她的人不少，你今后要立于朝堂。就必须学会，刚柔并济，化敌为友。”
范贤的情绪依旧激动，他涨红了脸。
“我不要把事情做绝？”
他伸手指着空气，仿佛那虚无之处站着的就是长公主李芸瑞。
“爹，您要搞清楚，是她要杀我，是她要把事情做绝。”
“她甚至都没问过我。”
“她不就是不想要放弃内帑权柄吗？”
“我只是想和宛儿在一起，内帑权柄，我根本就不稀罕。”
“她只要问我一声，我就能如她的意。”
“可她没有，她一上来就是淡州刺杀、牛兰街刺杀，眼看武的不行，就来文的，紧随而来的就是没来得及实施的宴会污蔑。”
“要不是我哥，我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
范健没有正面回应范贤的激动，他缓缓转过身，背起双手，在书房内踱了几步。
他一边走，一边缓缓开口。
“你都说了，她是你的丈母娘，说到底，她是宛儿的生母。”
他停下脚步，再次看向范贤，眼神深邃。
“我可以告诉你，这一次，李芸瑞不只是栽了个跟头那么简单，她是真的处于生死一线之间。”
“范隐白天和朱各对峙时说的话，对李芸瑞来说，完完全全是诛心之言，基本把李芸瑞钉死了，已经把她逼到绝路了。”
范健的语气平静，却字字千钧。
“范隐可以不管李芸瑞，但你呢？”
“你若不去为她求情，她这次万一真的被逼死了，林宛儿会怎么想？”
“将来你和林宛儿在一起，你们之间会不会因此生出嫌隙？”
范贤听完范健的话，脸上的激动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为难之色。
他的眼珠转了又转，显然内心正在激烈地挣扎。
片刻之后，他有些迟疑地开口。
“您让我想想。”
说着，范贤便想转身离开，给自己一些独处思考的时间。
就在他挪动脚步的瞬间，一只手有力地抓住了他的胳膊。
范隐不耐烦地开口。
“行了，想个屁。”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意味。
“就当为了我这个宛儿未来的大哥不食言，去求个情。”
话音未落，范隐便不再给范贤任何犹豫的机会，直接拖着还一脸懵逼的范贤向书房外走去。
范健站在原地，看着兄弟二人逐渐远去的背影，脸上缓缓露出一副欣慰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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