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沉。
白日里上演过监察院捕蝉(指朱各)大戏的竹林,此刻万籁俱寂,唯有风过竹叶,发出沙沙的轻响,如同无数亡魂在低语。
不久前还弥漫着血腥与杀伐气息的空气,被深夜的寒露涤荡,只余下湿润的泥土芬芳,以及一种若有若无的铁锈味,钻入鼻孔,提醒着此地曾发生过的一切。
影子处理完白日留下的那些尸首。
他如一道真正的幽影,悄无声息地滑行至距此不远处,一处更为隐蔽的角落。
那里,同样立着一道身影,黑袍罩身,与影子的装束如出一辙。
只是此人并未佩戴面具,宽大的兜帽深深垂下,遮蔽了面容,只在摇曳的树影间露出一截苍白的下颌。
影子停住脚步,周身散发的寒气仿佛能将空气冻结。
“和我回监察院吧。”
他的声音低沉,不带一丝情感,像一块万年不化的玄冰。
“先等范隐和院长安排好,你才能开始赎罪。”
片刻后,监察院大牢。
那个黑袍人跟随影子到了一间深处,单独的牢房。
影子打开,那个黑袍人进入那间牢房。
那黑袍人进入后,影子又锁上牢门,黑袍人随即深深躬下身子,动作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
“请你替我,再次感谢院长大人与范隐大人。”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竭力保持着平稳。
影子冷漠地注视着他,兜帽下的双眼深不见底。
“我会转达。”
“但同时,我也要提醒你。”
影子的语气陡然变得森寒,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针,刺向对方的神经。
“院长大人和范隐放过你,你欠他们一条命。”
“倘若日后,你胆敢再生出与他们为敌的念头……”
影子的声音顿了顿,那股无形的威压却骤然加剧,如同实质般压在神秘人身上。
神秘人甚至能感觉到自己额角渗出了冷汗,背心一阵冰凉。
“我保证。”
影子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在死寂的夜里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血腥味。
“即便你逃到天涯海角,我也会亲自找到你。”
“让你尝遍这世间所有最残酷的刑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股冰冷的杀意如同潮水般涌来,神秘人只觉得呼吸一窒,双腿几乎要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类似呜咽的抽气声。
他从未感受过如此纯粹而恐怖的杀气,仿佛下一刻就会被这黑暗彻底吞噬。
神秘人强忍着内心的惊惧,再次深深拜服下去,额头几乎触及地面。
“我发誓!”
他的声音因恐惧而颤抖,却又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决绝。
“今后,我绝不再与院长大人和范隐为敌。”
“并且,一旦他们需要我,哪怕是这条性命,我也无怨无悔,绝无二言。”
影子漠然地看着他,那股令人窒息的威压缓缓收敛。
“希望你记住你今日所言。”
“若有违背,我的手段,你不会想尝试。”
他微微侧过身,似乎不愿再多看对方一眼。
“我就先走了。”
“等范隐和院长准备好,监察院会为你安排好前往北奇的路径。”
那神秘人如蒙大赦,又一次郑重行礼。
夜风,吹拂着长公主的宫殿。
殿外檐下的灯笼散发着昏黄的光晕,将廊柱的影子拉得很长。
长公主李芸瑞一袭素衣,独自站在殿门外,仰望着墨色的夜空。
她的神情有些怔忡,带着一丝难以言说的寥落。
燕小艺与一名长公主的贴身女官垂手侍立于她身后,不敢发出丝毫声响。
燕小乙见长公主久久不语,终于忍不住轻声开口。
“殿下,洪公公深夜出宫,未必就与朱各之事相关。”
“宫中事务繁杂,或许只是陛下临时有其他吩咐。”
那名女官也连忙附和道。
“燕统领所言极是。”
“殿下不必过分忧心,还请保重凤体。”
长公主仿佛没有听见她们的劝慰,目光依旧看着在遥远的天际。
就在此时,几道微弱的银光倏然划过漆黑的夜幕,转瞬即逝。
是流星。
长公主的瞳孔微微收缩,喃喃自语。
“流星……人才陨落,将有流星坠空……”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宿命般的悲凉。
燕小艺与女官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无奈。
她们自然知道,这不过是寻常的天象,与白日里竹林中那些朱各和一众死士的命运,本不该有任何牵连。
然而,此刻从长公主口中说出,却平添了几分不祥的意味。
御书房内,烛火轻轻摇曳,映照着室内的陈设。
庆皇站在他日常盘坐的软塌之旁,手中随意地翻阅着一本不知名目的古籍,神情显得有些慵懒,仿佛对外界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洪公公躬着身子,恭敬地立于下方。
他刚刚将今日朱各一事的前因后果,一字不漏地详细禀报完毕。
庆皇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只是淡淡地开口。
“就这些了?”
声音平缓,听不出喜怒。
洪公公的身子躬得更低了些,语气愈发恭谨。
“回陛下,今日与此事相关的一应人等,一言一行,老奴都已详尽禀报,再无丝毫遗漏。”
庆皇“嗯”了一声,随手将书卷合上,搁置在一旁的案几上。
他这才慢条斯理地抬起眼,目光落在洪公公身上。
“今天范隐和朱各在有关监察院、李芸瑞的那场辩论,你是怎么认为的?”
洪公公心中一凛,头垂得更低。
“朝中大事,干系重大,老奴愚钝,不敢妄言。”
庆皇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那笑容让人看不透深浅。
“朕让你说,你便说。”
“你觉得,李芸瑞若是真的同时执掌了内帑与监察院,会不会如范隐所言那般,发动所谓的宫廷政变,然后借机夺取大庆的江山,当一个名垂青史的……女皇帝?”
洪公公脸上神色未变,心中思量。
他沉吟片刻,才万分小心翼翼地回答。
“老奴不敢妄言揣测长公主殿下之心。”
“但老奴深信,只要有陛下您坐镇大庆,宵小之辈便不敢生出异心。”
“即使长公主殿下权势滔天,也断然掀不起任何风浪来。”
庆皇闻言,竟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在安静的御书房内显得有些空旷。
“哦?”
“是因为范隐后面说的那句话,左右不过是大宗师一巴掌的事情?”
洪公公心中暗道一声果然,连忙应道。
“不敢欺瞒陛下,老奴的确是如此认为的。”
“在陛下的天威与大宗师的绝对力量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不过是跳梁小丑的徒劳挣扎,不堪一击。”
庆皇脸上的笑意似乎更深了些,眼神却依旧平静无波,宛如深潭。
“你倒是实诚。”
他顿了顿,语气中带上了一丝莫名的感慨,仿佛穿透了时光。
“不过,朝堂上那群家伙,每一个人,都有他们自己的小算盘。”
“可他们嘴上,却一个个都说着是为了大庆的江山社稷。”
“从来都没有想过,朕,究竟要他们怎么做。”
庆皇的目光转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洞悉。
“说起来,他们这些人,倒连范隐那个十几岁的娃娃都不如。”
“范隐那家伙,虽然总是疯言疯语,爱说些不着边际的胡话。”
“但至少,他看得比那些自诩聪明、老谋深算的人,要清楚得多。”
洪公公垂着头,声音愈发恭敬,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
“陛下的话,总是暗藏治国安邦的深意,老奴愚钝不堪,实在难以领会。”
庆皇摆了摆手,语气随意,仿佛只是随口一提。
“不懂的,才是真懂。”
接着庆皇询问:
“朱各吃了范隐的毒药,真的死了?”
洪公公思考片刻后,说道:
“陛下,老奴在朱大人倒地后,探了其鼻息,摸了其脉搏,才确认其毫无生机。”
洪公公特意没有说绝,只说了朱各失去了生机。
庆皇听完,也是思考了片刻。
接着说道:
“一个朱各而已,已经不重要了。”
“行了,去传李芸瑞吧。”
洪公公心中了然,再次躬身行礼,然后悄无声息地,一步一步缓缓退了下去。
当洪公公的身影走到御书房外间,那道用作遮挡视线的镂空雕花屏风前时,他的目光不经意地向外一瞥。
透过那副庆皇测试弓箭威力的盔甲森然的间隙,他清晰地看到,长公主李芸瑞,早已换下华服,一袭素衣,孤零零地跪在了冰冷坚硬的宫廷走廊里。
夜风吹过,扬起她单薄的衣袂,她的身影在摇曳的宫灯下,显得格外萧索而孤寂。
洪公公眼神微微一动,没有丝毫停留,也未发一言,便转身又返回了内屋。
彼时,庆皇正拿起御案上的一支尚未完成的箭矢。
他细细地琢磨着箭簇的锋刃,指尖轻轻划过冰冷的金属,目光专注,仿佛那上面蕴藏着什么重要的秘密。
洪公公再次躬身行礼,声音平稳地禀报道。
“陛下,长公主殿下已经跪在门外了。”
庆皇头也未抬,依旧专注于手中的箭矢,只是轻轻地挥了挥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洪公公这才直起了身子,默默地退到一旁,垂手侍立,等候着庆皇接下来的旨意。
御书房内,一时又恢复了寂静,只有烛火燃烧时发出的轻微“噼啪”声,以及庆皇指尖摩挲箭簇的细微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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