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熠是被宫人叫醒的,他衣襟松垮、眼神茫然,一时竟不知自己置身何处。
“阿娘呢?”他嗓音干涩。
“皇后娘娘……在王上灵前守夜。”宫人眼圈红红地答道。
林知熠一下子清醒了:“你说……魏劭死了?”
“是。”宫人低头。
林知熠愣住了。虽然他一直都不喜欢魏劭,甚至厌恶他带走了他的阿娘,但他没想过他会死。一个活生生的、强大得似乎无人能敌的男人,就这样没了。
他穿好衣服,快步跑向蒹葭宫。
周采音坐在灵前,听见脚步声,不用回头便知是林知熠来了。
“阿娘!”林知熠跪在她身边,小小的手揪住她的衣角,眼圈红得发烫,“他……真的死了吗?”
周采音微微点头,伸手把他揽进怀里:“熠儿,从今天起,你要变得更强了。”
林知熠看着她的脸,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过了许久,才小声问了一句:“阿娘……你伤心吗?”
周采音看着那炷冉冉而起的香烟,许久才道:“我伤心,但不是因为他死了。”
林知熠不明白她这句话的意思,可却从她平静的语气里,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沉稳与冷漠。
*
七七四十九天后,魏劭帝下葬。
陵园修建在皇城西北十里外的山上,肃穆庄重,万民跪拜。周采音身着孝服,抱着林知熠跪在最前列,她静静望着灵车远去,没有哭,亦没有笑,神情安静得仿佛早已将所有情绪埋入了风中。
而在她的眼底,那抹淡淡的光亮,却是林劲川死后,第一次如此鲜明。
她终于等到这一天。
*
自幼帝登基,周采音垂帘听政已有三年。
因为曾在村庄居住过,所以她知道百姓想要的是什么。
她常常亲自接见来自各地的乡吏、清吏、女官,切实保证百姓的权益。,
朝廷之上,她重启黜陟使制度,大力裁撤冗官旧制,只留实才实用之人。
即便是一些年老旧臣,最初心中不服,渐渐也只能在周采音雷厉风行却又风平浪静的手段下,俯首称服。
短短几年,魏国便呈现出一种欣欣向荣的气息。
林知熠的及冠礼是在一个春日举行的。礼成之后,他换去冕服,独自去往周采音的寝宫。
周采音坐在窗前,披着旧时林劲川送她的雪狐披风,那件披风已然略旧,边角隐隐磨损,但她仍视若珍宝。
她让人煮了一壶清茶,亲手为林知熠斟满,淡淡笑着:
“熠儿,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林知熠笑笑,脱下外袍搁在一旁,坐到她对面,“阿娘不也是没睡嘛,我睡不着,所以来看看阿娘。”
周采音笑笑,素白的手放在他的头上揉了揉,“怎么长大了还这么粘人?”
林知熠盯着她的眼睛,目光一动不动:“不管多大,我不还是阿娘的儿子,阿娘,这几年……你太累了。”
周采音闻言,只是轻轻一笑,“不累。我这一生最不后悔的事情,就是生下了你。也只因为有你,我才熬得过这十几年的宫墙日夜。”
“以后,儿子不会再让你操心了。”林知熠颇为认真地说道。
“我信。”周采音点点头,这一晚,母子两聊了许多,话题的大部分仍然是林劲川。
直到夜深,周采音才起身温声道:“去歇着吧,我也该睡了。明日你还有早朝。”
林知熠站在门口,不知道为何,心里涌现出不安,他忍不住回头看了她一眼:“阿娘,你要是有什么不舒服,立刻派人叫我。”
周采音点头,轻声应了:“好。”
她朝他挥了挥手,眼中是他熟悉的温柔。
可林知熠却睡不安稳。
梦中总是听见母亲哼着小时候哄他睡觉的调子,反反复复,却越来越低沉。猛然惊醒时,天色已微亮。
不知为何,心头仿佛被针扎了一下,他连靴都没穿好,只草草披上外袍,便疾步奔往蒹葭宫。
宫门半掩,宫人还未起身,四处静得诡异。他几步奔入寝殿,先是松了口气——床上的人静静地躺着,被子掖得妥帖,发丝整齐。
他轻手轻脚地走近,唤道:“阿娘?”
没有回应。
他微皱了下眉,走近榻前,周采音静静地躺在那里,发鬓整齐,衣袍一如往昔地素净温柔。只是她的面色却苍白得如霜雪初融。
“……阿娘?”他声音哽住,几乎发不出音来,靠近了几步,手指在她的鼻尖轻触。
没有起伏。
没有气息。
林知熠心头猛地一震,退后一步,那一刻,仿佛整个世界静止了。
“阿娘!阿娘你醒醒,我来了,你不是说会陪我一辈子的吗?”
他摇着她,声音破了音:“你骗人——你骗我!”
他终于看见床边的那张宣纸,只写着“劲川,我来找你。”
林知熠跌坐在榻前,整个人像被抽空了魂,许久,缓缓将那纸握进掌心。
时隔十五年,他的母亲终于再次见到她的少年郎了。
——————本世界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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