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军事 > 代晋 > 第一三九三章 心愿(二合一)

  徐州淮阴,苻朗府。

  正值五月底盛夏时节,淮阴的天气也逐渐炎热起来。不过,苻朗后宅花厅之中,却阴凉宜人。苻朗一向讲究衣食住行,他的住所冬暖夏凉,居住环境很是舒适。

  当然这都是钱堆出来的。冬天烧的玫瑰饼温暖如春,还没有烟气。夏天则有冰块降温。如苻朗这般,在后院地窖里挖掘深达十几丈的三层冰窖,花费大量财力人力冬天储存冰块的人家,在徐州独此一户。



  花厅之中,屋角的冰块散发着丝丝冷气,将廊下吹来的微风变得凉爽宜人然后吹进屋子里,花厅之中保持着舒适的温度。两名仆役坐在廊下石阶上打着瞌睡,不时的看一眼那些巨大的冰块的大小。约莫一个时辰的时间,他们便要去地窖之中搬运一趟新的冰块来更换,以便保证花厅中的温度。

  花厅中铺的凉席上,李徽和苻朗各据一侧,中间小几上的围棋棋盘上黑白错落,一局残局已经进入了最后的绞杀阶段。

  苻朗的住所李徽常来,一方面是因为苻宝苻锦两位公主住在这里,要时常来探望。另一方面当然也是因为这里环境舒适之故。特别是这样的炎热天气,李徽跑来蹭蹭冷气是常事。

  身为徐州之主,李徽提倡勤俭节约,所以自己可不能奢侈。至今一家人还住在从荀康手中买来的那座宅子里。尽管已经颇为拥挤,但李徽还是不打算大兴土木造自己的宅子。多少只眼睛看着自己,自己要以身作则。尽管张彤云抱怨过几次,李徽还是安抚她不要在意这些事。张彤云识大体,说了几次便不再说了,只命人将后院隔出院子来,安顿家中越来越多的人口。

  不过今日李徽不是来蹭冷气的,苻朗出使回来之后,李徽便来见他,听他禀报出使的情形。另外,也来看往两位公主和一双儿女。

  棋盘上的残局焦灼,一眼看去,处处是缠斗,处处是劫。一时之间似乎找不到头绪,分不清胜负重点。李徽手中拈着一枚白棋犹豫着,对面的苻朗神态自若的看着李徽,脸上露出一丝得意。

  “主公,这一手棋关乎胜负,主公可要慎重啊。一桌不慎,满盘皆输。可莫怪我没提醒主公。赌注可是一斤云芽,你若输了,谢小姐必要不高兴。她的茶园今年才得五十斤云芽而已,那可是有钱都买不到的东西呢。你若一下输了一斤,谢小姐必要恼你。”苻朗微笑道。

  李徽笑道:“元达莫要耍这些手段,妄想扰我心神,这可不是公平对弈之道。”

  苻朗呵呵笑道:“没办法。谁叫主公近来棋道增长,我已经很难胜你。再说,我需要那一斤云芽。我可是求了谢小姐买茶,她却不肯。”

  李徽道:“你已经买了一斤了,现在又要,她自然不给你。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好茶也得人人有份。”



  苻朗笑道:“主公说得对,但我就是想要。而且马上就要赢到手了。主公这一子落下,我便赢了。主公该不会耍赖吧。”

  李徽呵呵笑道:“这般手段,可不光彩。靠着激荡他人心神扰乱他人思虑赢了,胜之不武。”

  苻朗摇头道:“兵不厌诈,对弈如对战,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赢才是目的。主公你说是不是?”

  李徽点头道:“也对。”

  李徽说罢,手中白子拍下,正落在边角缠斗棋局之中。

  “什么?”苻朗惊愕看去,眯着眼皱眉道:“这一手,虽长白子之气,但未必能赢。主公要输了。”

  苻朗随即下了一枚黑子,紧逼边角局势,数步之内,边角黑子便要将白子绞杀。

  李徽不理边角局势,转战中腹地带。一枚白子下去,搅起战火。苻朗不得不应,以黑子反击,双方数手纠缠,从中路直达边角。李徽的白子一手跳,刹那间整盘棋局局势改观,边角白子和中腹延展的白子连在一处,形成一条超级大龙,一瞬间胜负便分。

  苻朗呆呆瞪着棋局,踌躇半晌,终于满脸沮丧的将一把黑子洒在棋盘之上,苦笑道:“我输了。主公棋力已远高于我,我只注重一隅之斗,主公却能顾全大局,缠斗之中,形成联动。我输在大局不如,心服口服。”

  李徽哈哈笑道:“元达,你太注重局部的输赢,便是这样的结果。我边角一子看似无用,其实乃是增长气目之用,让你边角黑子难以一招杀我。中腹才是战场,你需步步紧跟,否则中腹大龙被困,便是你赢得边角也是枉然。最后两片联通,也是理所当然。”



  苻朗点头道:“世事如棋,主公这棋盘上的做法,不正如此番援助慕容德的做法么?先稳住边腹,因为真正的角力不在北方,而在南方。待南方之事解决,北边的事情自然可以解决。”

  李徽手指轻轻敲打棋盘,点头笑道:“元达,你终于明白了。这便是我力排众议援助慕容德的原因。我知道你心中不满,慕容氏背叛秦国之事让你耿耿于怀。我欲援助慕容氏,你心中很不高兴。这些我都明白。但你要知道,我援助的不是慕容德,而是我们自己。南方剧变将至,我东府军已经集结待动,这时候,若是被拓跋珪抵近我北方边境,将是巨大的威胁。我们有两线作战的能力么?或许可以,但一定危机重重。所以,利用慕容德挡住魏国,以他们为屏障,这才是上策。待解决朝廷之事,再回头全力解决北方之事。这便是我的打算。”

  苻朗苦笑道:“主公,其实我早明白你的想法了,我只是心气不顺而已,并非责怪主公。我苻朗再糊涂,还不至于看不清大局。建康传来消息,桓玄要加九锡了,他已经即将要篡位了。他的兵马去攻刘裕,结果久攻不下,损失惨重。然而他却大肆吹嘘平复乱局,为自己歌功颂德。朝中人人皆知,但却无人揭破。以此功劳为由,他要加九锡,便是要篡夺之兆了。我们就等着他这么干,便可起兵攻之了。这时候北方自然不能出事。以慕容德为屏障挡住拓跋珪的兵马,乃是一手妙着。我怎会不懂?主公费尽心思来劝解我,让我感动之极,但其实我心中自明。”

  李徽苦笑道:“原来你什么都明白,我倒是白费心思了。”

  苻朗笑道:“可惜了一斤云芽,本想赢到手的。”

  李徽大笑道:“放心,无论输赢,云芽少不了你的。一斤没有,半斤总有。道蕴若是不肯,我求着她也给你一些,这总成了吧。”

  苻朗大喜道:“多谢主公。那可太好了。”

  李徽呵呵一笑,正要说话。外边庭院里传来女子的说话声:“恩儿慢些走,等等你妹妹,咱们一起去见你们的阿爷。恩儿念儿手拉手……”

  李徽一喜道:“她们午睡醒了。”

  李徽和苻朗站起身来走到门口,只见长廊阴凉之下,苻宝苻锦两人漫步而来,前面两个粉嘟嘟的孩儿正蹒跚儿行。那正是苻宝生的儿子李恩,苻锦生的女儿李念。



  李恩和李念都是去年二月份出生的,如今已经能够蹒跚走步,呀呀而语了。

  李徽笑着迎出门去,一把将两个孩儿抱在怀中,口中呜呜亲吻起来。

  苻宝苻锦笑眯眯的站在后面看着李徽,苻宝嗔道:“夫君胡子长,莫扎哭了孩儿。”

  李徽看向苻宝苻锦二人,两位小公主生了孩儿之后身形更加的婀娜,肌肤更加的润泽白皙。此刻衣衫单薄,玲珑挺翘,婀娜多姿。

  “夫君多日没来了,今晚留下来吃了饭再走吧,孩儿们都快不认识你了。”苻锦眼睛水汪汪的,柔声说道。

  李徽心中大动,点头道:“好。今晚不走了。”

  ……

  五月底的建康,宛如火炉一般。建康周围一圈的小山,此刻成了阻挡四方来风的屏障。所以,每到夏天,建康城酷热难耐,暑气逼人。

  连续多日的高温天气,让建康城中的树木花草都蔫巴巴的,一副焦枯之象。秦淮河和青溪的水也蒸发了许多,原本碧波荡漾,清风怡人的河道景象,此刻因为酷热蒸发而退去的河水,导致岸边裸露出黑乎乎的泥滩和大量臭烘烘的腐烂的沉木以及死亡的鱼虾和贝壳的尸体。令两岸经过的行人都不得不掩鼻疾走,不敢呼吸。

  其实,天气的炎热倒也算不得什么。天气的酷热比不上朝廷上下人心中的焦灼和炙烤。



  从年后开始,朝廷里便越来越不对劲。京口之战的失利之后,桓玄为了挽回衰落的声望,在朝中进行了大清洗。不分青红皂白的诛杀了朝中诸多官员大族,令朝野噤若寒蝉,陷入冰寒之中。白色恐怖笼罩了整个朝野。

  而桓玄随后发起的对刘裕等人的清缴行动并不成功,至今为止,刘裕任旧坚守豫章城中。而前往剿敌的桓嗣的兵马却因为不能长久的围困豫章而退守寻阳。刘裕的兵马已经在豫章左近自由出入,并且收复了不少郡县。

  但这一切在赢学大师们的包装之下却被说成是有效围困刘裕的兵马,豫章城已成孤城,指日可破。朝中官员为此歌功颂德,大大的鼓吹了一番,将桓玄吹得天上少有地下全无。

  当然,此次讨伐行动也非全无建树。四月里,荆州兵马讨伐殷旷之的兵马在襄阳北大破敌军。殷旷之在南阳组织的万余兵马被歼灭大半,逃回南阳固守。捷报一来,更是贺表如潮,朝廷里又大大的热闹了一番。

  四月底,梁州汉中郡的讨伐巴獠的作战也传来捷报。巴獠首领齐白虎等人被郭诠的兵马围困,在汉中北山峡谷激战数日,齐白虎被杀死。数干巴獠被歼灭,只有小股巴獠逃往大巴山深处。

  毫无疑问,这又是一场胜利。让桓玄又大大的在朝中吹嘘了一番。

  即便有些事虚假夸大的战绩,战胜的对手也并不那么值得夸耀。但是所谓‘赢学’的本质不在乎对手有多强大,甚至不在乎是否真的取得了胜利,他们只需要自己认为赢了,那便是大赢特赢。更别说行动确实取得了成果,确实取得了胜利。

  就算是对刘裕的讨伐其实没能成功,反而折损了不少兵马,但在某种程度上,其实还是有实实在在的效果的。

  最重要的一点是,桓玄希望建立的不依赖于大江水路的通道已经被打通了。

  在桓石生的水军进驻鄱阳湖之后,鄱阳湖的水面通道是实实在在的被荆州水军掌控的。桓嗣的兵马驻守寻阳之后,掌控了鄱阳湖北部的大量要害通道和部分城池。大江南岸通道最为危险的便是豫章一带,在重兵保护之下,这条通道现在已然畅通。



  五月初,桓玄已经下达了调集西北兵马东进的命令。到五月下旬,从荆州赶来的第一批两万兵马已经抵达姑塾,走的便是鄱阳湖通道。虽然水路陆路的折腾有些折腾人,但终究顺利的抵达。

  而益州刺史胡诠已经按照桓玄的要求,集结了兵马三万人正在赶往京城的路上。最多到六月底,西北之地将有兵马五万,物资粮草无数一起抵达京城。这便是拥有西北之地的好处,有着广阔的纵深,无数的资源和人力。在解决殷旷之和巴獠首领齐白虎等反叛力量之后,桓玄可以将这些地方的兵马抽调往京城。

  当这些兵马抵达之后,在建康一带,桓玄手中兵马将增加到二十余万。完全可以弥补之前京口之战的损失。桓玄将布置十万兵马守卫建康,那是任何一支兵马也休想撼动的力量。

  正因为如此,桓玄的信心已经开始恢复,已经从数月前的沮丧之中逐渐的走了出来。耳边四处响起的歌功颂德之声,所到之处所有人的谦恭谄媚的笑容让桓玄内心中之前的伤痕已经愈合。

  桓玄认为,自己不应该因为京口之战便因为畏惧李徽的实力而放弃自己的脚步。京口之战固然败了,但自己不能因为这场失败便永远裹足不前。眼下西北内乱已除,西北兵马将会源源不断的调集来京城,自己没有理由害怕李徽。李徽的火器固然厉害,但自己兵马众多,并不惧怕李徽。京城可不同于京口,李徽想要靠火器轰击京城,那是痴心妄想。

  桓玄决定往前进一步,试探李徽的反应和朝廷上下的反应。

  五月底,由十几名官员牵头,上表请求朝廷为桓玄加九锡之礼。他们的理由是,桓玄平定逆贼殷仲堪杨佺期之乱,又率军靖难,铲除弑君窃国之贼司马道子及其党羽,涤浊扬清,令大晋重归中兴之道。功勋之高,无人能及。不久前又再扫清西北乱局,连番大捷。虽加楚王之爵,无以彰显其力,无以褒扬其赫赫之功。故请加九锡之礼,以彰扬其无上功勋。

  这份奏请自然很快得到了所有的赞同和认可,自有大臣纷纷上表附和,并不久后得到了来自被囚禁于宫中的司马德宗的批准。司马德宗甚至没有仔细的阅读这份奏表,便被人强行的拉着手批复了准奏的回复。

  于是群臣将批复的圣旨送往桓玄府中,向桓玄表示道贺。桓玄则开始了他一贯以来的表演,当众表示拒绝。义正词严的表示自己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天下百姓,为了大晋社稷,而不是为了得到褒奖云云。

  所有人心知肚明,这不过是桓玄的假惺惺的推辞罢了。人人知道他在玩这种推让的把戏,但也只能陪着他玩。于是乎过了几日,官员们再一次前来劝说桓玄接受九锡,桓玄再一次郑重拒绝。



  三请三让之后,桓玄终于叹息着表示:“虽我不为富贵虚名行事,不欲为人所诟病。但朝廷恩重,众僚意切,自不能辜负一番盛恩厚意,否则反伤人心。故而,只能勉强受之。但今后有谩骂诋毁之言,我也坦然受之便是。”

  就在这番矫情恶心的戏码之中,桓玄接受了九锡之礼,完成了他父亲桓温到死都没有得到的礼遇。

  所谓九锡之礼,便是以朝廷的名义赐予九种礼器,表示对臣子的最高规格的礼遇。这九锡之礼,往往也蕴含着额外的寓意。古往今来,但凡受九锡之礼之臣,必是权臣,下一步必是篡夺皇位。

  汉王莽受九锡,后建新朝。曹操被授九锡,后曹魏篡汉。孙权受九锡,建吴国。就算大晋开国之时,也是司马昭被曹魏授九锡之礼,随后大晋篡魏。

  所以,这九锡之礼试探的意味极为浓厚。那不仅是权臣们篡位之前的试探,也是上位者试探臣子的手段。有些人拒受九锡,那便是因为九锡之礼背后所蕴含的篡位的图谋和意义。

  此番则是前者,桓玄在试探上上下下的反应,看看有没有人在这件事上唱反调,和自己作对。

  这也是一种宣示,仿佛告诉所有人:我桓玄即将篡位了,谁赞成,谁反对?谁有意见?此刻该提出来了。

  确实有人提出了异议。大晋的一些名士们还是有些人不识时务的。一些人反对桓玄受九锡,痛骂桓玄野心勃勃,有篡位之心。而这些人无一例外,都被莫名诛杀。

  为了试探李徽的反应,桓玄特地命人将圣旨送去徐州,告知徐州李徽此事。桓玄想看看李徽对此事有何态度。

  不久后,李徽上了贺表,表示朝廷的决策正确,楚王劳苦功高,理当受九锡之礼,自己完全同意朝廷的决定云云。李徽甚至说,当年桓大司马也应该被授九锡之礼,建议朝廷追授桓温九锡,一门双九锡,乃是佳话云云。



  桓玄得知,喜笑颜开。他认为,这无非是李徽不想介入朝廷事务,向自己妥协的信号。在桓玄看来,李徽是那种只想独霸一方,不肯受朝廷拘束之人。他的表态也正说明了这一点。或许李徽根本不在乎自己当不当皇帝,篡不篡位。他在乎的只是徐州的利益。自己只要不招惹他,他根本不在乎自己怎么做。

  各方的反应,给了桓玄更大的信心。他决定,在西北兵马抵达之后,完成最后的一步。为此,他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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