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牧、淮阴郡公、尚书仆射李徽告天下曰:玄圭凝霜,必彰篡逆之兆;紫宸荡秽,当奋雷霆之威。桓玄本豺狼之身,托名桓室之族,阴怀枭獍之性。昔假勤王之名,窃据上流,权御朝堂;今逞凶悖之志,窃国窥鼎。裂冠毁冕于太庙,僭号“楚帝”;剖符割玺于丹墀,秽乱乾纲。此诚神人共愤,天地不容!”
“自桓贼入京之后,恶行昭昭,惊动天地,血债累累,罄竹难书。此贼囚戮宗室,僭越无礼,挟天子以令天下,矫皇命以制四方,朝纲混乱,以得其利。此贼行苛政暴敛,凡黔首不利之事,尽皆为之。令建康街头饿殍遍野,三吴之地饥民入朝。天下百姓流离,万民哀嚎,受水火煎熬,倒悬之痛。此贼屠戮忠良,陷害大晋豪族。自其入京以来,朱雀桥头血浸木屐,乌衣巷外冤魂漂游。忠良之臣族灭身死,黑白颠倒朝堂腥膻遍地。此贼毁弃礼乐,明堂阶下舞戎装,台城宫中夜歌舞。令我大晋礼崩乐坏,社稷蒙羞。今此贼又窃取晋室之鼎,野心大白于天下,岂能容乎?”
“臣李徽乃大晋重臣,多年来戍徐州之地,拱卫大晋社稷,庇护天下百姓。大晋社稷蒙尘,臣岂能坐视。今日在此,歃血盟誓,率十万东府将士,领干艘淮阴艨艟。玄甲映大江之水,长槊指石头城阙。誓同桓贼作生死之斗,涤荡逆流,还我大晋清明之世。今三军列阵于此,他日必当扫荡桓贼,不成功,便成仁。”
“不只我徐州之军讨伐桓逆,我李徽在此登高一呼,敦促我大晋天下之人,凡我晋民宜速奋起。北府遗兵可持旧刃,江东豪族宜起家奴,三吴子弟当裂帛为旗
中原遗黎请负粮相从。凡我大晋之军民,便当揭竿而从,共讨桓逆,此乃大晋子民应有之忠义。”
“今布此檄,檄至之日,明示赏格:凡枭逆首者,拜刺史,授侯爵。凡献城池者拜太守,铜符紫绶。从逆不悛者,定悬首白旗,夷其三族。凡弃暗投明,阵前倒戈者,既往不咎,官职如故。望天下军民周知。”
“昔光武起于白水,终荡新莽之秽;宣帝奋于陇亩,卒除曹爽之奸。今晋室虽微,天命未改。吾辈执锐披坚,正为天下诛此国贼!当使金陵王气复兴,重开大晋日月!吾今为首,誓靖国难,诛贼讨逆,不成不归!”
苻朗神态激昂的宣读完了这篇檄文,台上台下军民一片肃然,旋即高呼号叫,激情澎湃。
李徽听着这檄文,微微点头。这篇檄文是苻朗所作,果真是激昂慷慨,气势如虹。一个秦国氐族贵族,居然能将文章写得这么好,引经据典,气势磅礴,真是令人赞叹。可见其实民族大大融合已经开始,起码在上层贵族之中,胡族的汉化已经有了一定的基础。这对于整个南北的融合是有极为重要的意义的。这也是最终天下一统,民族矛盾消弭的基础。
当初苻朗主动要求撰写檄文,赵墨林还曾表达了不满,认为苻朗未必能够胜任。但此刻看来,不光是李徽满意,连挑剔如赵墨林这般,也是抚须点头,赞叹不已。
宣读讨逆檄文之后,李徽随即下令,将檄文即刻付梓。谢道韫的拓印作坊其实早已做好了准备,檄文全文已经全部排版完毕,就等着李徽下令。数百名信使也早已经准备好了骏马,带足了干粮清水在衙署之前等候。最多半天,他们将携带这些檄文飞驰四方,向大江南北的各州郡县之地送去檄文,告知天下。
这之后,便是检阅兵马,授旗出征。李徽在众将的陪同之下,策马缓缓行过整齐的队列,向出征将士们表示慰问。随后将一杆杆的大旗授予诸将,命他们领命出征。
此次东府军分为六军,前军统帅由李荣担任,领步兵三万,五干火炮兵马,配备攻城重炮八十门,及远火炮一百门,作为前锋兵马。中军三万,由李徽亲自率领。有亲卫火铳骑兵三干,步兵两万,特种火器兵五干,其余兵种数干。左右军由朱龄石朱超石两人统帅,各领一万两干兵马,包括骑兵六干,步兵六干人,作为侧翼力量。后军两万,由周澈周毅父子率领,负责策应补充,运输作战物资,修缮损害的作战器械,包括五干工匠在内,作为后勤的一部分。水军由郑子龙率领,一万五干名水军和数百艘战船,包括重楼炮船三十艘在内的水军将负责水面作战,掩护大军登陆作战等任务。
除了作战兵力之外,另有荀康李正赵墨林陶定等人组成的后勤调配小组,负责协调十余万民夫运输物资粮草,和周澈的后军进行衔接护送调配等。苻朗以及十几名官员此番随李徽出征,苻朗作为大军参军司马之职和那帮参谋官员将为李徽出谋划策,协调各方。
正午时分,伴随着雄壮的‘岂曰无衣’的嘹亮的军歌声,一队队兵马昂首出发,有的上马向南,有的登船启航,奔赴战场。
李徽在众人的簇拥之下来到淮河大码头旁登船。谢家众人前来送行,于堤上凉亭之中摆下饯行酒宴。
张彤云为李徽斟了酒,端起酒杯上前道:“夫君此番出征,彤云虽心中不舍和担心,但也知道此乃大事,不得不为。这么多年来,夫君征战四方,彤云从未拖过后腿,便是知道夫君有必为之事,非我等能够挽留。彤云只希望夫君能够保重自己,万望珍重。时常想想家中众人,想想婆婆和儿女们。若有涉险之事,当三思而慎行之。除此之外,别无所求。家中之事,我等自然打理周全,夫君不必挂念。祝愿夫君,凯旋而归。”
李徽微笑点头。张彤云虽然格局不大,但这是她最为朴素的请求。这其实也代表了许多人朴素的请求。她们不会阻拦丈夫出征,但也不希望他们出征。她们只希望丈夫能够平平安安的归来,一家子能够团聚在一起安安稳稳的生活。自己不能苛求张彤云做的更多,这恰恰是最真实的她。
“夫人放心,你的话我记住了。家中诸事,还需你们操心,多多担待。”李徽微笑举杯,和众人饮了此杯。
再斟了酒之后,李和谢道韫阿珠顾青宁等人一一喝了。笑问道:“还有谁有话要交代的?”
阿珠道:“公子记得早晚加衣,莫贪凉,莫多饮。早睡早起,遇事不要急。”
李徽笑着点头。顾青宁道:“夫君只管去,打的桓玄落花流水。需要我帮忙的,我可以去陪着夫君打仗。”
李徽大笑道:“甚好。正需要你。你的草药作坊不是很红火么?此番看看你的新药是否有效。若有效,医治将士伤痛,也是大功一件。”
顾青宁大喜而笑道:“那必然是有效的。那可是师父的方子。可惜师父不知去了何处,不然这样打仗的事情,她必是喜欢的。”
李徽心中一动,暗叹一声。看向谢道韫道:“阿姐呢?有什么要交代的?”
谢道韫道:“交代什么?你都三十多岁的人了,知道自己要干什么,要我交代你什么?只管去便是,做好你该做的事情。你要做的便是心无旁骛,莫辜负天下人的期待,其他的不必考虑。”
李徽哈哈大笑,点头道:“说的极是。”
张彤云招手叫来李淮李泰等人上前来给李徽磕头。
李淮虽然只有十二岁,但是已经生的一表人才,个头已经到了李徽的肩膀,相貌清秀,温文尔雅。他喜读书,在张彤云刻意的熏陶之下,已然琴棋书画无所不通,颇有名士之风。只是性子有些拘谨,颇有些少年老成之意。
李淮跪地磕头,口中道:“阿爷此去领军作战,必然辛苦啦。请阿爷保重身体,勿要劳累。儿子祝阿爷旗开得胜,拯救万民。”
李徽沉声道:“借你吉言。淮儿为长兄,我今领军作战,你再加需好好的照顾兄弟妹妹,督促管束他们的行止学业,帮衬你娘和诸位娘亲管理家事。你也十二岁了,不要将自己当成孩童了,明白么?”
李淮叩首道:“孩儿明白,阿爷放心便是。”
李泰在旁道:“阿爷怎不带泰儿去打仗杀敌?泰儿都求了好多天了。”
阿珠忙道:“泰儿莫要吵闹。”
李徽看着李泰。但看外表,李泰确实身材壮硕。十来岁的孩童比之一般男子还要魁梧。这小子喜欢舞枪弄棒,倒是和他兄长完全不同。
“李泰,自有你上战场杀敌的时候,但不是现在。你以为你那点武技,便可以上阵杀敌么?你要学的还多呢。好好的照顾家里,若是惹事,我回来定不轻饶。”李徽道。
李泰吐吐舌头不说话了。
李弘今年虚岁八岁,跪在一旁默然不语。李徽道:“弘儿,听你娘说,你为阿爷此次出征作了一首诗,要送给我。怎不念来?”
李弘脆声道:“正要献给阿爷,弘儿献丑了。”
李徽笑着点头,但见李弘站起身来,以小手拍打长亭廊柱,口中大声吟道:“鼓角沸沧溟,旌旗焚天狼!甲光射白日,蹄雷撼大荒。断刃饮贼血,残阳泼战裳。突阵三百里,敌首悬鞍行。功成定鼎铭,青史流遗芳。回看鏖兵处,万里大风扬!”
李徽站起身来,哈哈大笑道:“好一首气势恢宏的诗文,此诗叫什么?”
李弘道:“叫做《破阵》。”
李徽点头,看向谢道韫,见谢道韫怜爱的看着李弘,目光中满是嘉许之色。李弘被谢道韫教育的很好,八岁能作此诗,非常人所能。谢道韫生了个好儿子,这必是她最为骄傲之事吧。
李徽告别众人,登上重楼战船。号角声中,战船启航,乘风破浪,沿着淮水往东而去。
……
不到二十余日,徐州李徽起兵的檄文传遍大晋各地。西到巴蜀之地,南到交广之州,所有人都得知了这个消息。
这是个爆炸性的消息,几乎没有人不知道徐州李徽的名字,不知道东府军的名头,不知道徐州势力的庞大。在这种时候,李徽的起兵必将引发全面的战火,这是毋庸置疑之事。
事实,对于大晋各地的官员和百姓而言,他们对于李徽的起兵并不感到意外,甚至在许多人的心中,对此早就抱有期待。桓玄篡位之后,大晋各地反应不一,但绝大多数人选择的是沉默。因为他们知道桓玄势力的强大,他们还不足以改变这样的结果。在实力悬殊的情形下,大多数人选择的是上奏贺表,承认‘大楚’的建立,承认桓玄篡位的事实。
但是内心之中,他们中的许多人却又期盼着有人能站出来揭竿而起,登高一呼。而整个大晋天下各方势力,能够挺身而出的,和桓玄能够抗衡的,似乎只有徐州李徽了。
然而,徐州李徽的态度暧昧是众人皆知的。无论是当初的王恭,还是后来的司马道子,以及新进夺权的桓玄,徐州都没有旗帜鲜明的表明立场。东府军和他们似乎都有摩擦,还有过交战,但是斗而不破,从未真正的作生死之斗。这一次,有人研判认为,徐州李徽依旧会保持沉默,默认桓玄所为。他或许只想独霸一方而已。
但是李徽起兵了,这既意外,又在情理之中。而李徽的起兵立刻便改变了局势。有了这个带头的,许多人终于敢于表达自己的看法,开始做出反应。毕竟在天下人绝大多数人的心目中,桓玄这两年的所作所为已经让所有人痛恨而寒心。如今他又篡夺皇帝之位,已经完全超出了界限,做出了冒天下之大不韪之事了。
九月十五,会稽郡太守谢琰于东山誓师,举起大旗,发布檄文讨伐桓玄,响应李徽的兵马。会稽郡所属诸县开始动员兵马,打造兵器。一万原东府军兵马进驻山阴,威胁三吴之地。
九月十八,江州豫章郡太守刘裕举兵正式发布檄文,讨伐桓玄的倒行逆施。刘裕联合了临川、建安、庐陵三郡太守,组建伐楚联盟,刘裕自任盟主,率领近五万大军准备行动。
九月十九,南阳殷旷之会同南阳太守孙玉誓师聚众八干余响应李徽伐楚号召。兵马南下,逼近襄阳。
九月二十三,广州新宁郡、高凉郡、晋康郡三郡官员发布不承认桓楚的公文,三郡聚兵万余,进攻广州治所番禺。
短短二十余日,大晋各地风起云涌,翻天覆地一般闹将起来。
对于建康城中的桓玄而言,李徽的起兵其实也并不让他意外。在他篡位之前,他便想到了极有可能会有这么一天。
只是,桓玄感觉受到了某种羞辱。李徽之前的态度暧昧,并非是默许,而是一种带着阴谋的暗暗的鼓励。他就在等自己夺位的这一刻,好起兵讨伐自己。桓玄甚至能想象到李徽瞪着眼带着坏笑看着自己一步步的往前走,他腰间的刀也在一寸寸的出鞘。
面对这种情形,桓玄虽然愤怒,但是并不慌张。在过去的半年多的时间里,西北兵马已经尽数到达。光是京城和姑塾,便已经聚集了二十多万兵马。整个京城,也已经武装到了牙齿。桓玄相信,尽管东府军战力强悍,但他们想攻入京城,却还是比登天还难。
而且,桓玄在登基之前便已经做出了诸般调整。三吴之地的主要官员都已经是忠心于桓氏之人。掌控三吴之地的兵马,稳定三吴之地的局面,便有了粮草物资的保障。除此之外,在梁州益州荆州之地,大规模的征兵正在开展,那将是自己坚强的后盾。江州广州的各郡,除了任命自己人之外,更派入了兵马进行控制局面。这本来就是为了应付自己受禅之后可能的动乱局面而提前准备的措施,如今全部派上了用场。
故而,虽然愤怒不已,但是桓玄还是有条不紊的对发生的一切进行了应对。面对各地禀报而来的情形,他一份份的下达旨意应对。他命胡诠领益州兵马向东进发,会同荆州刺史桓石康的兵马前往镇压殷旷之的兵马。命新任广州刺史桓修平息广州各郡叛乱。命扬州刺史桓嗣率领三万兵马稳定三吴之地的局势,讨伐谢琰的兵马。
桓玄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调度,他当然明白,此番是自己能否坐稳皇帝宝座,他的大楚国能否真正取代大晋的关键时刻。李徽这个对手显然是强大的,绝不能掉以轻心。但如果战胜了李徽,则无人撼动大楚国祚的延续,则一切都将走上正轨。
和李徽这一战,本就是必然要发生的。迟来早来都会来,也许早一些到来,反而更好。
在做出了对其他反叛兵马的应对之后,桓玄亲自指挥兵马,来应对眼前的大敌。从九月中开始,大批的东府军渡过大江进驻京口,他们从京口整军出发,前锋兵马已经抵达了建康东北的钟山之下,已经开始扎营了。后续兵马将陆续抵达。守住京城,这是桓玄眼下的第一要务。只要守住京城,李徽的兵马必然会挫败而归。
九月二十五,桓玄拟旨,命人送往李徽大营之中,对李徽进行最后的规劝。虽然,桓玄也知道这规劝其实不会有效果,但他还是这么做了,这是一种谋略。
桓玄始终认为,李徽并非是为自己代晋之事而兴兵,他不过是想火中取栗,从中得到一些好处。他也许也想当皇帝,那么自己可以成全他。承认他在徐州立国。这样一来,他的野心便暴露了。只要他暴露了野心,世人便会看出他其实和自己一样,也是个野心勃勃的家伙,而不是为了拯救大晋。揭露他的动机,也是打击他的一种手段,让他道貌岸然的面目暴露,会削弱他的德行和影响力,对自己有利。
当然,如果李徽愿意这么做的话,他也很愿意暂时承认李徽为徐州之主。那其实没什么,只要自己能够坐稳大楚皇帝之位,受些委屈也没什么。
“李徽,朕知你心意,无非眼红朕得了大晋帝位罢了。你不肯为大楚之臣,朕理解你,也不强求。朕知你非池中之物,不肯甘为人下,朕愿意助力一臂之力。你若立国,朕必第一个承认你的身份,派人前往道贺。只要你退兵回徐州,朕绝不食言。你今率军汹汹而来,无非为此而已。你我交战,两败俱伤,只能为他人所乘,对谁都没有好处。天下之大,容得下你我。你我可结为兄弟之国,共享天下,岂不美哉。李徽,你乃是天下枭雄,智谋无双,这笔账难道算不好么?和则两利,共分天下,共执牛耳。斗则两败,谁都得不到好处。何必争个你死我活?况且,京城之中,朕有二十万大军枕戈以待,你东府军那点兵马,岂是敌手?望你三思而行,不要犯糊涂才是。希望你尽快给朕答复。”
钟山南坡之下,李徽的大营之中,当李徽读到这份桓玄的圣旨的时候,不由得大笑出声。到了这个时候了,桓玄还在做他的白日梦,希望引诱自己退兵,把自己当成是唯利是图,只想要苟安一隅之人。看来自己之前的人设很成功。
李徽给他回了信,信上只有寥寥数语:“君岂不闻天无二日之理?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天下虽大,难容二主。你我之间,只能有一个人能在建康城中,非你即我。”
桓玄接了回信,将信撕的粉碎。他猜对了李徽野心勃勃,但没想到此人还如此贪心。桓玄打消了任何想法,下旨全军,全力迎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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