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宫沉默至今，正是因为他们在观察，在判断，在等待。
而现在，他们选择了沉默的认可。
缠龙心头微微一震。
仙奇可未曾经历过转世复生，他的神魂完整无缺。
如果连他都认可了凌华的做法……
缠龙终于明白，自己的确想得太少了。
他一直以来都在用战术思维去衡量这场战争，试图从战略层面找出破绽，却发现无论如何推演，都无法解释仙族为何能在如此绝境下保持统一意志。
现在他懂了。
这不是一场战争。
这是一场信仰的重塑。
是仙族在面对“天命更替”这一终极命题时，做出的选择。
凌华不是疯子。
他是那个敢于直面命运、并将其改写的先行者。
缠龙深吸一口气，眼中浮现出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终于明白，自己或许并不适合站在那个位置上。
他可以统兵、可以御敌、可以调度万军，但他无法像凌华那样，仅凭几句话，就让整支军队甘愿赴死。
他转头望向远方。
天幕渐暗，夜色降临。
而在那片黑暗之中，一道微光仍在闪烁。
那是凌华的身影。
孤身立于大军之前，背影挺拔如山。
仙族大军缓缓散去，金甲映日的阵列化作点点流光，消失在云海深处。界壁裂口处的气息也逐渐平息，天地仿佛经历了一场风暴后，归于短暂的宁静。
凌华依旧站在原地，白衣翻飞，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孤寂。
缠龙带着一众前线仙将缓步上前，神情复杂。
“大人。”缠龙拱手，“关于仙帝大人……”
他话未说完，凌华便轻轻抬手打断了他。
“仙帝大人不方便露面。”凌华语气平静，却透着不容置疑，“但很快了。下次见到他时，便是大人超脱此界之日。”
众人皆是一震。
“超脱？”赤书喃喃出声，声音中满是震撼与敬畏。
缠龙皱眉：“仙帝大人……在举行人祭？”
凌华没有回答，只是淡淡一笑：“你只需听令行事即可。仙帝大人已默许我一切行为，希望不会再有今日这般哗变之事发生。”
缠龙心头微沉，但仍立刻抱拳行礼：“属下明白！”
就在这时，一道清冷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见过大人。”
青羽仙将踏空而来，神色肃然。
“事情做得差不多了。”他向凌华抱拳，“已经找到任由的踪迹。”
“哦？”凌华眼中闪过一抹兴趣，“哪个任由？”
青羽愣了一下：“是被白道联盟抓走的那个。”
凌华微微摇头，语气不急不缓：“那你找错了。”
“什么？！”青羽愕然。
“继续找。”凌华淡声道，“我要的，不是那个‘任由’。”
青羽领命转身离去，神色凝重。
其他仙将也纷纷告退，只留下缠龙站在原地，欲言又止。
凌华看出了他的迟疑，却并未多问，只是轻声道：“回去吧，大局已定。”
缠龙最终还是没说什么，深深看了凌华一眼，拱手告辞。
凌华最后望了一眼天上异象，而后独自返回城中。
夜风拂过，带来一丝凉意。
他缓缓落地，刚进入府邸。
忽然——
一道身影静静地坐在原本属于他的位置上。
凌华脚步一顿。
白袍男子端坐在主位之上，神色淡然，手中茶香袅袅。
他仿佛早已等候多时，面对凌华的到来，没有一丝惊讶，反倒像是在等一个必然的结局。
凌华站在门前，脚步未动，目光却已如刀锋般落在对方身上。
“听说你找我？”
任由轻声开口，声音不大，却似有无形之力震荡虚空。
凌华沉默片刻，缓步上前，走到堂前，仰望着那道身影。
“我以为你会在更远的地方。”凌华终于开口，“没想到你来得这么快。”
任由轻轻放下茶盏，抬眼看着他：“你说呢？我若不来，你怎么找得到真正的‘我’？”
凌华神情微动。
他忽然明白了什么。
“你一直在看。”凌华缓缓道，“从头到尾，你都在看着我们的一举一动。”
任由轻轻放下茶盏，目光落在凌华身上，带着几分玩味。
“这么看着我干嘛？”他语气轻缓，却透着一丝危险的意味，“直视帝境强者，这可是大不敬。你就不怕我宰了你？”
凌华站在堂前，神色平静，没有丝毫退让之意。
“你不会杀我。”他说得笃定，语气中甚至带有一丝信任。
“哦？”任由挑眉，“为什么？”
“因为你知道我做的事，对李青云有好处。”
这句话落下，屋内仿佛骤然安静了几分。
任由静静地看着他，像是在衡量这句话的真假，又像在审视说这话的人本身。
片刻后，他忽然笑了。
那笑容并不张扬，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深远意味。
“你说得对。”任由缓缓点头，“我不会杀你。”
他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口气，饮下一口温茶。
“但别误会。”他抬眼看向凌华，“我不是因为你做的‘事’而容忍你，而是因为……你还记得他。”
凌华沉默。
他知道，任由口中的“他”，指的是李青云。
如今，李青云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初出茅庐的小修士，而是一个正在试图撕裂命局、逆天改命的存在。
而凌华自己，也在做着同样的事，只是方向不同。
“你来找我，是为了阻止我？”凌华终于开口。
任由摇头：“不是现在。”
“那你来做什么？”
“来看看罢了。”任由淡淡道，“看你能走到哪一步。”
他站起身，气息如渊似海，已然超越凡俗认知的极限。
“你以为你在重塑仙道根基？”他望着凌华，眼神深邃，“可你有没有想过，你其实也在重蹈鬼海界的覆辙？”
凌华眉头微皱：“什么意思？”
任由缓缓走近几步，声音低沉如雷：
“他们也曾相信，牺牲可以换来新生。但他们忘了，天地法则从不容忍篡改。它会允许你短暂地改变轨迹，但最终，它会让你付出更大的代价。”
他顿了顿，语气陡然转冷：
“你现在所走的路，和鬼海界最后的一步，几乎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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