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梦魇
等天亮的时候，安然已经完成了一整组耳饰设计。
她给这组取名叫《梦魇》。
每一副耳环都很特别，用极细的线条勾勒出倒悬的锁链，中间嵌着一颗黑曜石模拟的眼睛，代表梦中的自己—睁眼，却看不清现实。
她画完最后一笔，把整本速写本关上，这才发现窗外已经亮了。
她站起身，拉开窗帘，冷风灌进来。
她看着街道上逐渐多起来的行人，心里像是空了一块，又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她不想一直这样下去。
但她也知道自己现在无法彻底放下过去。
她从抽屉里拿出那个被她藏起来的信封。
那是Mark留下的信。
她没有扔，也没有再打开。
她其实能感觉到，他对她是真心的。
他没有逼她，没有给她任何压力。
但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才更不敢回应。
傅衍慈给了她一场血淋淋的教训—不是每一个温柔地靠近你的人，都会一直站在你身边。
有些人，就是在你卸下防备后，一刀捅进你心里最软的地方。
她现在真的很害怕。
怕有人对她好，怕自己动心，怕某一天那个人突然变脸，然后她又跌进万丈深渊。
她不是不孤独，也不是不动摇。
她只是……真的不敢了。
她坐回椅子上，把那封信重新放进抽屉最底层，然后站起来，换衣服，准备去手工坊。
她还是要生活的。
不能让情绪毁了她的现在。
手工坊里已经有人到了。
赵哥在前台翻账本，看到她来了，只抬了下头。
“今天状态怎么样？”
安然点头。
“还好！”
“你昨天那组图我看了，挺有意思！”赵哥指了指她办公桌上的资料。
“你现在做的，已经有你自己的东西了！”
“以前你画得太收着，太小心。
现在不一样了，线条比之前锋利多了！”
“锋利也好！”安然轻声说。
“以前我只想讨好，现在只想留下！”
赵哥抬眼看她，眼里多了几分认可。
“这样挺好！”
安然坐下来，把昨天的图稿整理好交给他，然后开始新一轮的工作。
她不想再依赖任何人，包括Mark。
她要靠自己的手，赚足够的钱，养活孩子，租更安全的地方，做她自己想做的设计。
她不再是那个满脑子爱情、什么都愿意放弃的沈楠夕。
她是安然。
安静而坚定地生活。
中午赵哥请大家吃了顿便饭，说是合作方那边打算采购他们这批“城市生活”系列，打算做一批线上首发。
她那三款图被选中了，署名是她的新名字“沈然”，还打算让她来做第一阶段的样品审核。
她点了头，没有推辞。
她知道这对她很重要。
吃饭时她坐在最角落的位置，没有参与别人聊的话题，只安静吃饭。
她不排斥人群，但也不主动靠近。
她怕熟了之后，再有人问起过去，她不知道该怎么圆。
饭后回到工作区，赵哥叫住了她。
“你朋友又来了！”
安然心一紧。
“谁？”
赵哥看了她一眼。
“还用问？当然是那个小伙子，Mark！”
“他没进来，就坐门口，说让你有空看看他给你带的资料，还是那套品牌联名计划！”
“你要不愿意，我就给他带回去！”
安然低头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轻声说了一句。
“我去看看！”
赵哥点了点头。
“行！”
她拿着外套出去，刚走到门口，就看到Mark站在街对面，手里拿着一杯热奶茶，看到她出来，整个人像是突然被点亮了一样。
“你出来了！”
他快步走过来，把奶茶递过去。
“你昨晚应该又没睡好！”
她没伸手，站在原地不动。
“你别这样来找我！”
“我说过，我现在不想开始！”
Mark盯着她看了几秒，笑了笑。
“我不是来追你的！”
“我知道你现在不需要任何人的感情！”
“我只是……想站在你附近就好！”
“你要是过得好，我就安心！”
“你要是撑不住了，我也能接住你！”
安然眼睛微微一颤。
她还是没接奶茶。
“你走吧，今天我没空跟你聊！”
“行！”Mark点头。
“但你能不能收下这个？”
他从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
“是我品牌最近一个‘庇护’系列的提案，我希望你能参与设计，不是用你的身份，是作为合作方，稿酬我们照最顶级设计师给！”
“我不是在试探你，也不是逼你做决定！”
“你可以考虑三天，不回我我也不会催！”
“只是……我真的觉得你画的东西，比任何人都更配这个系列！”
安然接过文件夹，没看他，只是点了点头。
“好，我会看！”
Mark露出一个微笑。
“那我不打扰你了！”
他转身走了几步，忽然又停下。
“你知道我为什么没追问你过去的事吗？”
安然没说话。
Mark轻声说。
“因为我知道，有些伤，不是问出来的，是你愿意说了，才值得听！”
说完他走远了。
安然站在原地，手里紧握着那份文件。
她没哭，但胸口那块地方，又开始发紧。
这个世界上，有人爱她至深，也有人伤她至骨。
她只是想一个人站起来，再也不依赖任何人。
可也许，她真的……没有那么坚强。
她低头看着文件，轻声说了一句：
“我不是怕你伤我，我是怕我，真的会动心！”
傅衍慈站在窗前，一动不动。
办公室里没有开灯，整个空间沉在阴影里。
他的西装外套扔在椅背上，衬衣领子微微敞着，袖子卷起到小臂，露出一截瘦削苍白的手腕。
他已经连续两天没怎么合眼了。
茶几上的咖啡早就凉透，手机屏幕时不时亮起一瞬，他都不去看。
他就站着，看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像是要把这座城市冲刷干净似的。
桌上放着几份刚打印出来的材料，是他从各个渠道收上来的信息，关于M国几个城市的生活记录、医疗数据、以及和他描述相符的“年轻亚裔女性孕妇”的走访记录。
但结果依旧是零。
线索断得彻底，像从世界上蒸发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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