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三章 那夜没关灯
她顿了一下，摸着他的头。
“没有，妈妈只是眼睛进了水！”
“我不信！”
“那你帮我吹一下！”
他凑过来在她眼睛上轻轻吹了一口气，然后乖乖去刷牙洗脸。
她坐在餐桌边，看着他一举一动，忽然很想时间停在这一刻。
哪怕只有五分钟。
五分钟不用思考，不用面对情绪，不用压抑痛苦，不用提醒自己“你不能崩”。
五分钟就好。
她把他送到学校之后，一路开车去了珠宝厂的定制工作室。
今天要确认一整批高定订单的出厂进度。
她穿着黑色长风衣，眼神冷淡，神情克制，连工作人员都说。
“安总今天看起来更冷了！”
她不是不高兴。
她只是从来不在工作场合表现任何情绪。
她说。
“你越是把私事带进工作，越是会被人说你‘情绪化’！”
“我不需要给别人口实！”
她走遍了整个展厅，看完了所有饰品的工艺、包装、配送进度，一直到傍晚才离开。
出了厂房，天已经暗了。
她坐在车里，看着手机屏幕亮起的那条微信提醒，发愣。
是傅衍慈。
【你是不是还恨我？】
她没点开，也没回复。
十分钟后，他又发来一条。
【我今天在你那场专访里，看了你说你是靠自己熬出来的那段话！】
【我想告诉你，那段日子我不是不想找你，我是真的不知道你在哪！】
【我找了你整整一年半，后来听说你可能死了，我真的疯了！】
【我把你留下的东西都翻出来看了一遍，我甚至试图去找催眠医生，把那段时间我不记得的部分唤醒！】
【我病过，我知道。
可我现在不病了！】
【安然，我想重新开始！】
她看完这些话，心里没有一点起伏。
她只觉得累。
不是身体上的，是那种“我早就知道你会说这些”的疲惫。
她打字。
【你现在说这些，不是为我，是为你自己！】
【你只是想减轻你的罪恶感！】
【可我不想再被你拿来做心理自救的工具了！】
【我不想再在你‘好了之后’被拿出来回收利用！】
她点了发送，合上手机，闭上眼，靠在椅背上。
风吹进车窗的缝隙里，冷得有点刺骨。
她没关。
她觉得疼一疼，也许能让自己更清醒一点。
晚上九点半，安然回到家。
小区楼道安静，电梯上升的过程里，她看着电梯镜子里自己的倒影，忽然有点恍惚。
眼神是空的，眉头微微皱着，嘴唇没有血色。
她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认真地照过镜子了。
门一打开，苗苗就从沙发上跳起来跑了过来，一边喊。
“妈妈—！”
她蹲下接住孩子，把脸埋在他肩膀上，好一会儿才轻声开口。
“妈妈回来了！”
“你怎么这么晚？”小家伙把她的脸扳过来。
“你是不是又不吃晚饭？”
“妈妈今天在厂里吃的！”
“你骗人！”
“没骗！”她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今天汤很好喝！”
苗苗皱着眉头看她，似信非信地说。
“那你等一下要喝牛奶！”
“好！”
他像个小大人一样点点头，然后跑去厨房拿了两个杯子，一边往水壶里倒热水，一边叮嘱她。
“你坐沙发上等，我来弄！”
她脱下外套，走进卧室换了衣服，再出来的时候，热牛奶已经端上桌。
孩子给她留了最后一块饼干，说。
“我留给你的，你要吃完！”
她坐下，端起杯子，轻轻地抿了一口，鼻子有点发酸。
“你今天画画了吗？”
“画了！”
“画的是什么？”
“画了一个家，有你、有我，还有一个……我画了一个没有脸的人！”
她顿了顿，抬头看着他。
“为什么是没有脸？”
“因为我不认识他长什么样！”
“那你想他出现吗？”
苗苗想了一会儿，说。
“我想他如果真的爱你，他就不该一直不出现！”
安然握着杯子的手微微一颤。
“妈妈，他是不是后来才知道他爱你？”
“是！”
“那是不是太晚了？”
她低声说。
“晚了！”
“那你还会让他进来吗？”
她沉默。
过了一会儿，她说。
“妈妈不想让自己再受一次伤！”
“那我保护你！”
“你还这么小，怎么保护妈妈？”
“我可以不让妈妈再哭！”
她抬起手，把孩子抱进怀里。
“妈妈不哭了！”
“你昨天又哭了！”
“你怎么知道？”
“我半夜醒了，听见你在卫生间洗脸！”
“那不是哭，是眼睛不舒服！”
苗苗抬头看她，小脸认真得不像话。
“你不要再说谎了！”
她没说话，只是抱得更紧了些。
那一刻，她觉得自己被看穿了。
她从来都不是个擅长掩饰的人，只是学会了用冷静的外壳把一切藏起来。
吃完宵夜，哄苗苗上床之后，她坐在客厅沙发上发呆。
客厅的灯只开了一盏，温黄的光线打在她身上，映出一道很淡的影子。
她拿起手机，点开Mark的对话框。
停顿了几秒，给他发了一条信息。
【在吗？】
不到半分钟，回复就来了。
【在，刚到家！】
她犹豫了一下，又问：【你今天看到傅衍慈发的那条消息了吗？】
【看了！】
【你怎么想？】
【不怎么想！】
她指尖僵了两秒。
他又发来一句：【你想怎么处理，我都支持你！】
她想了很久，才回：【我没有想处理！】
【我只是想让他彻底明白，我不会回去了！】
Mark回：【他不明白没关系，你明白就行！】
安然看着那句话，忽然觉得有点累。
她靠在沙发上，把手机扣在桌上，闭上眼，脑海里却反复浮现傅衍慈那句“我想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
她用了整整三年，才把自己从那段感情的废墟里爬出来，才把所有心痛变成作品，才把那些夜里一遍遍压抑住的情绪揉进草图、焊接、切割、镶嵌，才让自己重新站起来。
他一句“重新开始”，就像一双手，轻轻地、漫不经心地推了她一下，想让她再回去。
可她不会了。
她知道自己这辈子都不敢再爱他一次了。
她打开抽屉，拿出那张以前没舍得丢掉的老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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