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四起,纸钱迷离。
我的心也随着被火焰吞噬掉的纸钱金箔,慢慢变得平静了许多。
“最后一沓了,一定要你来!”
安禁的声音缓缓出现在我的耳畔。
“啊?”
我还没反应过来,他略显冰凉的指尖已经覆上我痉挛的手背上,随后便将那一摞厚厚的冥钞簌簌的直接丢进了火堆当中,火苗骤然暴涨,热浪卷着灰烬扑在我的脸上。
只那一刹,我好像舒服了很多,就仿佛压在心里的东西被瞬间抽走一般,所有的惊惧、不安也全都在噼啪的燃烧声中化作灰烬,随烟缕飘向灰蒙蒙的天际。
“好啦!心里要是还有什么堵着的话,愧疚的、亏欠的、说不出口的…”
安禁忽然蹲下身,用树枝拨弄着即将熄灭的火堆,朝我微微一笑道:“就对着这团火念叨念叨吧。”
他似乎察觉到我面颊上的僵硬,笑着朝旁边努努嘴:“我去那边抽支烟,等你。”
我盯着渐渐坍塌的火堆,灰烬被风扬起又落下,心头确实有一大堆的玩意儿想要祷告,可转念又一想,人特么是我亲手拍死的,即便是说破大天,也尽是虚伪,完全没有任何的意义。
“尘归尘、土归土,要是有下辈子,大不了让你再还我两铁锹,但这辈子不行,我还有很多事情没做完!”
我揪了揪鼻头,冲着那一小团火堆摇着脑袋呢喃。
余烬在泛着垂死挣扎的暗红细光,直到最后一缕青烟消散时,我长吁一口气撑着膝盖起身。
虽然喉咙有些发痒,但还是哑着嗓子望向安禁喊了一嘴:“哥,咱们走吧。”
“走吧!”
安禁不知何时已经抽完烟,站在了我身后,他先是上下扫量我几眼,接着伸手抓住我的胳膊直接往火堆上跨越。
灰烬顿时扬起,不少碎屑沾在我们裤脚,可却让我悬着的心彻底的放下。
“哥,谢谢!”
我盯着他侧脸新生的胡茬,声音很轻的呢喃。
他猛地转头,眼尾一块非常细小的疤痕随着挑眉动作微微绷紧:“谢我什么?打算怎么谢?”
“我..”
我立时间有点尴尬。
实话实说,彼时得我的确给予不了他任何真金白银,更别说什么前程似锦。
不等我开口,他“嗤”的一下笑出了声,转头望向远处模糊的山影:“少他妈说废话,好好活着,活得比谁都鲜亮,才算对得起...对得起我这把替你牵马!”
话音戛然而止,他的手指在我胳膊上重重捏了捏,又迅速松开。
很快,我们驱车返回小院。
一路上其实我有好多的问题想问他。
比如他之前明明说过要带着安澜到南方办点事,为什么会在接到我电话不到一个小时内就出现?
又比如他究竟是如何掩埋的谢德?那些沾着泥的铁锹齿痕会不会留下痕迹?
更想问自己接下来又究竟应该何去何从?
可直到他拧动车钥匙摘挡熄火,那些盘旋在我舌尖的问题像没头苍蝇似的撞来撞去仍旧死活没能吐出口。
“耷拉着脑袋做什么?”
安禁扒拉两下档把,发出咔嚓咔嚓的轻响:“有话就说,等下我真得走。”
说罢,他抓起扶手箱旁边的保温杯仰头灌了一大口,喉结滚动时,辛辣的白酒气混着烟草味漫过来,呛得我鼻尖发痒。
“没..没什么。”
我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手指把衣角拧动几下。
他忽然把杯子递过来,昂起下巴颏示意:“整一口?”
我盯着那只印着褪色碎花的不锈钢保温杯,沉默半晌后,摇了摇脑袋低声道:“不了,还有好多事情需要思考,我还是保持点清醒吧。”
“呵呵,行!”
安静扬起嘴角没再继续劝阻,干脆把保温杯塞回扶手箱,小声道:“那就专心把你的麻烦捋顺理清,等你这摊子事儿解决完了,我再把我妹给你送回来。”
我舔了舔嘴唇皮,终究还是点了点脑袋。
此刻强留安澜呆在我身边,无非是把她往泥潭里拽罢了。
“去吧。”
他挥挥手,眼角的纹路在暮色里显得柔和些:“折腾大半夜,老子乏了,找地方喝两杯去。”
我推开车门蹦下了车,转身时忽然想起什么,猛地弯腰朝驾驶座深深鞠了一躬。
恰巧一阵夜风卷着潮气扑过来,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轻颤:“谢了,哥。”
他没应声,只按了声喇叭,皮卡车的引擎重新轰鸣起来,尾灯像颗跳动的火星,很快消失在巷子尽头。
不多一会儿,我拖着沉重且疲惫的步伐,来到小院的门前。
“吱..嘎..”
生锈的门轴发出垂死般的呜咽。
而在门打开的一瞬间,我的心跳猛然加速。
院子里,大槐树下的石凳石桌旁,一张熟悉的脸孔直戳我眼窝。
是李廷!
此刻的他卸下平日里工作时候的笔挺行政夹克,松垮的白色T恤裹着佝偻脊背,运动裤褶皱里还沾着几星草屑,倒像是从哪个晨练队伍里溜出来的普通小老头。
“龙哥,你跑哪去了一天,手机咋也打不通!”
“李主任都等了半晚上了!”
正嗑瓜子的二盼“咔嗒”声顷刻停止,老毕捧着的搪瓷缸也悬在半空,哥俩又惊又喜的望向我。
而坐在石凳上的李廷则慢条斯理地转动着腕间的佛珠,镜片后的目光像X光般穿透我僵直的肢体,笑呵呵的打招呼:“小龙回来了?”
他的笑纹里沁着蜜,可指尖摩挲佛珠的动作却快得反常,檀木珠子相撞的脆响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诶,有点事儿耽搁了,不好意思啊叔,让您久等了。”
我机械地挪动一下脚步。
“没事儿,我恰巧散步路过你这儿。”
李廷指了指对面落子如飞的初夏,两人中间的棋盘上黑白子犬牙交错,接着又道:“瞧见这丫头棋风泼辣,一时间手痒得很,呵呵!”
余光瞥向棋盘,初夏执掌的白色棋子即将被黑子绞杀,这画面竟与苞米地里我、谢德、黄兴斗兽似的场景莫名重叠。
“李叔的棋艺高超,我甘拜下风!”
而这时,初夏指尖捏着白子悬在半空,柳眉拧成个紧实的结,目光在交错的黑白子间逡巡半晌,耳尖泛红的摇摇脑袋,声音里透着一丝懊恼的不爽。
“哈哈,我只是运气好一点罢了。”
李军垂眸轻笑,随后便捏起一枚黑子,“啪”地的一下将棋子钉在棋盘边缘最不起眼的星位,震得整盘棋局都泛起细微涟漪:“丫头啊,你的棋路没问题,布局眼界也够开阔,可这落子嘛...太过犹豫!”
他拖长尾音,轻飘飘道:“就像这走路,总盯着脚尖,瞻前顾后反倒失了先机,年轻人啊,就该像这棋局,当断则断...”
说话间,他抬起头时,饶有深意的望向我,接着摆摆手道:“小龙,咱俩杀一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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