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记不清楚大华子是从什么时候起,把对我的称呼从“老板”悄然换成了“大外甥”,那声带着点痞气的“大外”他喊得越发越顺口。
明明能感觉到我们之间的关系确实亲近了不少,他会在我头疼时递来一支烟,会在我被麻烦缠上时插科打诨地解围,连夜里醉酒回来,都敢揣着空兜闯进门来张口借钱。
可越是这样,我对他的认知反倒越来越模糊。
他总挂着副玩世不恭的笑,嘴里没几句正经话,可偶尔眼里闪过的精光,又藏着远超这副浪荡模样的心思。
就像此刻,他歪着身子靠在我跟前,拖鞋在地上蹭来蹭去,嘴里催着借钱,眼神却瞟向堂屋里正在喝水的瓶底子,快得让人抓不住,眼神中有疑惑,但是嘴巴里从不会多问。
“你可真是这个啊!我对你五体投地得!”
我笑骂一句,摸出钱包抽了张二十块递给他。
“嘿,我嘞大宝贝,你可真是招人稀罕!”
瞧见钞票递过来,大华子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花,他一把抢过钱揣进浴裤兜里,反手抱着我的脑袋,在我脑门上“吧唧”狠狠啃了一大口,带着点烟味的胡茬子蹭得我额头直发痒。
“谢了大外!回头还你!”
没等我吐槽,他转身就往院外跑。
“滚镀砸,骚哄哄的,真叽霸埋汰!”
我抬手擦了擦额头的口水印,望着敞开的院门笑骂一句。
半分钟不到,他又晃晃悠悠的返回,手里还攥着半拉橘子,冲我扬手假惺惺地晃了晃:“喏,刚从出租车师傅那儿顺的,吃吧,甜着呢。”
“你自己先塞饱再说吧。”
我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往石凳上坐得更靠里了些。
“咋了?耷眉臊眼滴,有心事?说说看,指不定我能帮上忙呢。”
他也不恼,一屁股坐在我旁边的石墩上,干脆把半个橘子全丢进嘴里,腮帮子鼓囊囊地嚼着,眼睛却直勾勾瞅着我,嘴角泛起的笑容里却藏着几分认真。
“没事,就是不太困。”
我叹了口气,摆了摆手驱赶:“你赶紧歇着去吧。”
“大外啊,我跟你说,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昂。”
大华子没动,呸的一口将橘子核吐在地上,脸上已经没了刚才的嬉皮笑脸,沉声道:“真有事就跟我叨咕叨咕,别憋着,能不能帮上忙另说,但多个人嚼嚼,总比你自己闷着强的多。”
“跟你捣鼓也没屌用啊,温平想拔掉李廷的大旗,李廷想斩断温平的命脉,关键这俩人都鸡巴把刀递给我了,你说我应该冲着哪头砍?”
我摸出烟盒,抖出两支,递给他一支,自己点上一支,苦笑着晃了晃脑袋。
“就特么这点事儿?给你愁这幅逼样子?我叽霸还以为天要塌了呢。”
大华子咬着烟嘴猛吸一口,白雾从鼻孔里“呼”地喷出来,他咧嘴不屑的一笑道:“砍个屁!这俩货把刀塞你手里,不是让你真动手,是拿你当杆秤使唤呢!”
“你当温平真信你会给他拔旗?还是李廷又真指望你斩温平的脉?”
他朝我努努嘴道:“他俩心里都叽霸门儿清,你跟谁都没穿一条裤子,手里的刀最‘干净’,说白了,就是试你呢!看你敢不敢站队,看你心往哪头偏!”
我皱了皱眉头反问:“那我应该咋整?总不能一直举着刀吧?胳膊都快酸了。”
“酸也得举着啊!”
大华子拍了拍我后背,力道很轻道:“你要是帮温平砍了李廷,回头他狗日就得琢磨怎么卸你的力,没人会乐意自己的把柄被非同类攥着,换言之你帮李廷剁了温平,李廷转脸就能给你送进去,信不信?这刀呐,挥出去可就收不回来了,成了人家手里的凶器、罪证,用完就该直接撇茅坑里永生永世藏起来!”
他叼着烟卷站起身,随后拍了拍屁股上的灰轻笑:“大外你听我的,就举着刀搁他俩中间瞅,瞧瞧温平那旗子到底结实不结实,再看看李廷的命脉够不够硬,等他们先分出来雌雄,你再决定这刀尖该往哪头戳,别特么傻不拉几的,给人当工具!咱就锦上添花,就特么釜底抽薪,就不要脸!雪中送炭的倒霉活儿,爱谁干谁干去!”
见我依旧皱着眉没开窍,大华子“呸”地吐掉嘴里的烟屁股,突然跟小脑抽风似的,在我面前抡开了胳膊。
他那拳头挥得毫无章法,左一下右一下,胳膊肘子险些杵到自己脸上,脚底下的拖鞋几次都被他自己甩飞,“呼哧呼哧”抡了能三四分钟,额头上渗着汗珠子,才停下手叉着腰喘气。
“看...看明白点啥没?”
他吭哧带喘的举起自己的双拳解释:“我这王八拳,看起来是瞎抡,可真砸到谁身上,他就得疼就得直流血,但你说我真想打谁了吗?不!我是让你看,这拳搁我手里,甩出去伤的是别人,可要是收不住,先闪的可是我自己的腰!”
“啊?”
我迷惑的瞪大眼睛。
他甩了一把脑门子的汗珠,往石墩上一坐,皱皱鼻子道:“你现在身处的角色就跟我刚刚抡拳似的,温平李廷全把刀塞你手里,你不管砍哪头,那头得流血,可刀口子崩了、溅你一身血的,也还是你自己!这江湖里的浑仗,哪有非砍不可的人?先琢磨明白自己这双拳该怎么收,别到最后没伤了别人,还把自己给特么搭进去!”
夜风把他的汗味吹过来,混着橘子的甜气。
我望着他发红的拳头,忽然觉得这没章法的王八拳,倒比那些弯弯绕绕的道理实在多了,有些时候,稳住不瞎抡,比啥都强。
“老舅,有朋友支招,让我干脆入局,吃完东家吃西家,两头的好处都捞着,你觉得这路子行不?”
我赶紧又递上支烟,给他点着的同事笑呵呵的发问。
大华子叼着烟斜眼看向我,喷出口烟圈出声:“建议你的那朋友,他自己咋不跳进来捞?是不爱钱还是家底厚?”
“啊?这...我没问过。”
我愣了一下。
他“哼”了声,似笑非笑道:“看戏的都爱瞎支招,觉得台上的剧热闹,真让他自己上台跳,腿肚子都得叽霸吓转筋,没有哪个观众怕事大的,只有唱戏的才知道台上的刀是真砍人。”
他转动两下脖颈发出“嘎嘣嘎嘣”的脆响,接着又吹了口气道:“入局也不是不行,但我的法子跟你那朋友正好相反,你就站在局边上别动弹,温平想让你砍李廷,就得给你塞好处稳住你;李廷怕你帮温平,也得把好处往你手里送,你只要攥紧手里的刀不挥,他俩就始终得跟供财神似的哄着你。”
“但是必须得有个限度!”
他顿了顿,弹掉烟灰又道:“你要太贪心,想着把两头都吃满,那就等于是把自己架在火上烤,今天拿了温平的钱,明天收了李廷的礼,等人家俩回过神,肯定得先联手把你这‘墙头草’劈了喂狗!因为在他们的眼里你是最不起眼也最廉价的,这江湖里的好处哪有白占的?你占多少,将来就得吐多少,搞不好得搭上自己那一身骨头!”
夜风卷着烟味扑过来,望着他的侧脸,这见天没个正形的大华子,其实活的比谁都通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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