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歌的眺望向远方,越过御膳房层叠的屋檐,望向那片被高高宫墙无情分割的狭窄天空。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分量。
“我不想一辈子,都被困死在这四四方方的红墙里。”
“我总有一天,是要出宫去的。”
小安子彻底呆住了,张着嘴,半晌吐不出一个字来。
离开皇宫?这地方,是多少人削尖了脑袋都想钻进来的金窝窝,她却想着要出去?
他想不通,也没法想象。沈清歌没有再多做解释。
有些事情,本就无法对旁人言说。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会出现在这深宫大内,绝非什么巧合。冥冥之中,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暗中操纵,将她一步步推向这权力的漩涡最中心。
那幕后操纵一切的人,究竟是谁?
其目的,又是什么?
虽然眼前迷雾重重,看不真切,但她心底却有个愈发强烈的预感。这一切的一切,都与她那个被刻意尘封的、无人知晓的真正身世,紧密相连。
越是靠近权力的顶峰,越是靠近那位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她便越是身处险境。
更何况……
那位喜怒无常的皇帝。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她的仇人。
虽然她对那所谓的亲生父母毫无记忆,对那场遥远的灭族之灾也缺乏切身的仇恨。但养父临终前那双充满不甘和冤屈的眼睛,却像一根刺,深深扎进了她的心底。
养父的死,绝不是意外。
而这一切的根源,或多或少,都指向了这座辉煌宫殿的主人。
要她委身于这样一个人?
仅仅是这个念头闪过,胃里就涌起一阵生理性的抗拒。
不,不可能。
她的目光再次落回那个静静放在自己脚边的紫檀食盒。
那里面装着的,其实是一种无声的试探,甚至是一种带着恶意的戏谑。
就好似一只慵懒而危险的猛兽,开始注意到角落里这只不起眼却似乎有点意思的“猎物”。自己必须想办法远离他。
可他是皇帝!是这大晟王朝说一不二的主宰!
是她一个身份卑微的小宫女,真能避开的了吗?
沈清歌提着那个沉甸甸的紫檀食盒,回到了自己那间简陋狭窄的住处。屋子里光线昏暗,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散不去的潮湿气味。
食盒被轻轻放在那张缺了角的旧木桌上。精美的紫檀木与斑驳粗糙的桌面,形成了扎眼的反差。
她盯着食盒。
小安子那副又羡慕又替她着急的模样,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
她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泼天的富贵?一步登天?
小安子不懂。
但眼下……
她的手伸向食盒,动作没有丝毫犹豫,轻轻打开了盒盖。一股馥郁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蛮横地冲淡了屋内的霉湿气。
食盒里一层层码放整齐,都是平日里只闻其名、难得一见的珍馐。
翡翠虾仁晶莹剔透,宛如玉雕。
蟹粉狮子头金黄油亮,香气霸道。
还有几样精致的素点,连摆盘都透着皇家独有的考究。
沈清歌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噜叫了一声。
从清晨忙碌到现在,滴水未进,她是真的饿了。她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自嘲。
管他什么试探,什么算计。天大地大,填饱肚子最大。只有积攒了力气,才有精神去应对接下来的风风雨雨。
于是,她毫不客气地坐下,拿起了桌上那双粗糙的竹筷。
这等美味,可不是天天都能遇上的。
虽然其中好几样菜,还是经由她的手在御膳房料理的,但这最终呈现的食材用料、却是天壤之别。
平日里,那位九五之尊用剩下的御膳,能有什么好去处?
要么,是赏赐给风头正劲的嫔妃,或是圣眷正浓的大臣。
再往下,才轮得到那些有头有脸的侍卫、太监、宫女沾点光。
像她今日这般,直接从皇帝手里接过赏赐,而且是满满当当一桌子,实在是破天荒头一遭。
也难怪御膳房那些人的眼神……
当然,更多的剩菜剩饭,最终会被内务府那些手眼通天的管事太监们“处理”掉。
门路广的,能偷偷运出宫去,在高档酒楼里换回白花花的银子。
次一等的,便中饱私囊,成了他们自己肚里的油水。
寻常宫女太监,想舔一舔盘子边,都得看运气和会不会来事儿。
像小安子那样机灵、会钻营的,豁出脸皮去巴结,隔三差五或许能侥幸捞到一两块点心渣子,那都够他偷着乐半天了。
如今天这般,直接得了一整桌顶级的御膳,确实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
沈清歌吃得很香,也很专注。仿佛口中咀嚼的不是皇帝的赏赐,而仅仅是自己辛苦劳作后,应得的一份犒劳。
她的胃口不算小,连日劳累也确实需要补充,这一顿,竟也多吃了一碗白米饭。
很快,食盒里的菜肴便下去了小半。看着剩下的美味佳肴,她心里开始飞快地盘算起来。留下一小部分,晚上还能对付一顿,省得再去挤大厨房。
剩下的……不能留着。这么显眼的东西放在这破屋里,就是明晃晃的靶子,太招摇了。
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分出去。
一来,能妥善处理掉这块“烫手山芋”。二来,也能不动声色地笼络几个人心。在这吃人的皇宫里,多一条看不见的线,总比多砌一堵冰冷的墙要好。
她脑中迅速闪过几个名字。
都是些平日里还算本分、话不多,偶尔在她受刁难时,偷偷递过一个同情眼神的小宫女和小太监。
得找个稳妥、不惹眼的方式送出去。这份恩惠,必须做得悄无声息,才不会惹来新的麻烦。
沈清歌小心翼翼地将食盒盖好,心中的想法也越发清晰。
胃里暖了,力气也仿佛回来了。
那么,接下来该“处理”掉这些美味佳肴了。
……
殿外廊庑下,光影交错,切割着冰冷的地面。
总管太监王全靠着冰凉的朱漆廊柱,微微阖着眼,双手拢在宽大的袖中,身形纹丝不动,像一尊没有生气的木雕。
只有那微微翕动的耳廓,暴露了他并非真的睡熟,而是在静静聆听着周遭的一切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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