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风从山林之间吹下来，带着雪水渗进骨头的寒。
周采音已经推开门看了第四次了。天色越来越暗，她裹着披风站在廊下，望着被雪染白的小巷，唇瓣因为担忧而抿得死紧。
林劲川临走前还握着她的手说，很快就回来，让她好好休息，可这一去，却迟迟未归。
她忍不住低声唤了一句：“劲川……”
声音微弱，在风中散去，没有回音。
她又等了一阵，终究敌不过腹中的躁意和不安，只得转身回房。
炉火仍在燃着，案上的羹汤和糕点已经凉了。周采音坐在床边，指尖拂过茶盏，心却怎么也静不下来。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
“林夫人——林夫人！”
是隔壁住着的刘大哥，平日里和林劲川也熟识，性子直爽，为人也算老实。此刻他满头风雪，一脸慌张地冲进院子，连门都没敲。
周采音一惊，急忙站起身迎出去，披风都没来得及系好。
“刘大哥？怎么了？”
刘大哥脸上满是惊慌，喘着粗气，眼神避闪，不敢直视她的眼，“我……我刚才从镇上回来，听山上的人说……说林兄弟他……”
他迟疑着，声音越来越低。
“他说什么？”周采音声音发紧，眼里闪过一抹慌意，“你快说啊，劲川怎么了？！”
“林兄弟……死了。”刘大哥终于说出口，像是扔下了一块千斤巨石，“是山里的猎户说的，他们路过北山时，看到有一具男人的尸体，衣服是林兄弟的样子，身边还有好多血，说是被野兽咬死了……”
周采音整个人仿佛被雷劈中，愣在原地，连呼吸都被猛地抽走了。
“你胡说……”她摇头，声音轻得像一缕风，“他武功那么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就……”
刘大哥喉头滚动了一下，眼眶有些红，“林兄弟是个好人，可这山林险峻，天寒地冻……弟妹，节哀。”
“我不信。”她猛地摇头，披风滑落下来，露出微微隆起的腹部。
“我不信……”她一边后退一边喃喃，眼里没有焦距，“他答应我……今天就回来的……他答应的……”
刘大哥伸手想扶她，被她一把甩开。
“我去找他！”她抬腿就往院门外跑，脚踝没入雪中，像是全然感觉不到冷，声音颤抖又倔强，“劲川说过……说过我们要一起看江南的梅花的……他不会骗我……”
刘大哥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拦住她，“弟妹，你冷静点，嫂子你还有身子，不能乱来——”
“你放开我！”她拼命挣扎，发丝被风吹乱，泪水却不争气地滑落下来，染湿了鬓角。
“你骗人……你们都骗我……他不会死的……他怎么会死……我昨天还抱着他睡的，他说今天回来，说我们要一起吃炖鸡……”
她跌坐在雪地里，哭声闷闷的，压抑着不敢放声，眼泪一滴滴落在雪里，瞬间化开。
刘大哥咬咬牙，只能蹲下身子把她搀起来，“弟妹你听我一句劝，先别乱想，大家已经帮着把尸体....林大哥带下来……现在天太黑，山上也危险，你肚子里还有孩子，你不能出事啊。”
周采音仿佛终于听到了“孩子”两个字，身体轻轻一颤。
她低头摸了摸肚子，泪水落在手背上。
或许是想到了孩子，她终于不再挣扎，任由刘大哥搀扶着她一步步回屋，只是她的眼睛空空的，像是被谁挖走了魂魄。
炉火还燃着，但屋子却骤然寒了几分。
雪越下越大了。
屋里炉火噼啪作响，却驱不散周采音心头那一片冷意。她就那样坐在床边，像一尊雕像般一动不动，裙摆被她指尖无意识地一圈圈绞紧，像是在抓住最后一丝支撑她的理智。
刘大哥一边往火盆里添碳，一边偷偷看她。
那是一张原本灵动娇媚的脸，此刻却失了光，眼神空落落的，整个人仿佛连魂都被抽走了。
他叹了口气，倒了杯温水，蹲在她面前轻声劝道：“弟妹，喝点水吧，你也得养着身子啊……”
她没有动，只是眼神茫然地看着前方，像是根本没听见。
刘大哥仰头望着她，喉头动了动。说实话，他也算见过不少姑娘，可像周采音这样的，是真美。即便现在双眼哭红，脸颊苍白，那种柔弱中带着点倔强的美，还是叫人心疼。
就在他还想劝几句的时候，院外突然传来一阵慌乱的吵嚷。
“快让一让——小心担架——”
“快点快点！”
周采音猛地抬起头，踉跄着奔出去，披风还未披稳，整个人便冲进了风雪中。
一眼就看见那几名村民抬着担架进院子，担架上的人身披破裂的外袍，胸前染满了血，像是整个人都从血泊里爬回来的一般。那张熟悉的面孔，眉头紧蹙，双目微睁，却毫无神采。
是林劲川。
她的劲川。
“劲川——”
周采音脚下一软，身体瞬间失去力气，整个人往前栽去，幸好刘大哥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
“弟妹，你慢点！”
她仿佛听不见，挣脱了他的搀扶，几乎是爬着扑向担架。雪落在她发上、肩上，她都未察觉。
担架被村民小心放下，他们默默让出一条路，谁也不忍去看这位刚才还端庄得体的夫人此刻凄厉失措的模样。
周采音跪在雪地上，颤抖着伸出手，轻轻捧起林劲川的脸。
“劲川……”她的声音低哑，几不可闻，“你醒醒……你看看我，我在这儿。”
她的指尖拂过他冰凉的脸颊，带着微颤，落在他眉骨上。
“你不是说……今天回来陪我吃红枣羹的么？我……我没吃完，你再给我做一份好不好……”
她的声音破了音，哽咽着，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喉咙，说不出更多话。
刘大哥站在一旁，悄悄抹了把眼睛。哪怕是他这个糙汉子，看着这场面也忍不住眼眶发红，“弟妹……你别太伤心了，林兄弟他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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