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采音沉默了片刻，没有再挣扎，只是缓缓闭上眼，任由红盖头遮住她的神色。
林知熠三岁了，长得白净清俊，颇有几分林劲川的影子。尤其是那双眼，一笑便弯弯地，像极了他。
魏劭看着他，总有种说不清的情绪，仿佛心口被什么攥住了。
那孩子分明不是他的，可他却一日日地见他长大，听他咿呀学语，看他小腿颤颤地在宫里奔跑，心底的情感像野草般疯长，有时是恨，有时却是无法控制的温软。
林知熠不会喊“阿父”，周采音从未教过。
可魏劭走进蒹葭宫，他却总是会第一个跑过去，仰头唤他：“你来了。”
有时候，他在御花园玩得跌了跤，哭得直喘气，魏劭走近，他一把扑上来：“疼……你抱。”
宫人看着，心里都有些不是滋味。王上明明眼角都湿了，却还是不敢将他抱太紧。
“乖，不哭。”魏劭的手掌在他后背轻轻拍着，低声哄着，“你娘知道了又要骂我没看好你。”
小小的人儿窝在他肩头抽噎：“娘不会凶你，你对我好……”
魏劭听着这话，轻轻一怔，随后将他抱得更紧了一些，目光穿过回廊，看向不远处站着的周采音。
她站在一棵枫树下，神色不悲不喜。
林知熠喊魏劭的称呼一直模糊，有时是“你”，有时是“叔”，有时候干脆什么也不说，扑上去就笑。
他认魏劭，但不赋予他“父亲”的身份。
而这份微妙的距离感，是周采音小心而坚定地维持的。
书房外夏日正浓，窗纸投进来的光线有些晃眼，魏劭正站在书案前听着一位大臣汇报边疆军情，眉目紧锁，手指不自觉地在桌上敲着。他的脸色阴沉，声音低沉而压抑：“北境再迟两月不破，便不必再来了。”
“是……王上。”大臣拱手退下，脚步急促，额间汗意未干。
门帘微动，正当宫人要上前通报，一道稚嫩的声音打断了沉闷的气息。
“你在忙吗？”
魏劭一怔，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林知熠站在门口，穿着月白色的锦衣，小脸清秀，眉目之间有几分像极了采音。他像是一路小跑来的，鬓角的碎发微乱，睫毛下还挂着未干的汗珠。
魏劭的神色霎时一变，从阴沉变得柔和如春水般。他朝身边的近侍一挥手：“退下，都退下。”
书房刹那寂静无声。他放下手中的奏章，朝林知熠微微张开双臂：“知熠，过来，我抱抱。”
林知熠毫不犹豫地扑进他怀里，双臂环着他的脖子，还带着点不安的喘息。魏劭接住他，坐在矮榻上，将他抱得安稳。他的手掌轻轻在孩子背后拍了拍，语气温和：“怎么突然来了，找我什么事情啊？”
林知熠仰头看他，眼睛亮亮的，带着几分认真的神色：“我想学功夫。”
魏劭一怔，随后笑了起来，低头看着他：“嗯？怎么突然想学功夫了？”
林知熠眨了眨眼睛：“我想保护阿娘，想给她一个惊喜。”
听到“阿娘”两个字，魏劭的眼神不自觉地柔了一分，紧接着又沉了一寸。他轻轻捏了捏林知熠的耳垂：“你阿娘知道你来找我吗？”
“她不知道。”林知熠摇头，小声说道，“我怕她不答应，可我真的想学，阿娘太辛苦了，我想保护她，不想让别人欺负她。”
魏劭的手顿了一下。
他将林知熠抱得更紧了些，眼神深沉地看着远方，语气却依旧温和：“可是我也能保护你们呀，你不需要那么辛苦。”
林知熠却认认真真地摇头：“阿娘说，我们总有一天会离开这里的。到时候，就只能靠我保护她了。”
魏劭的笑意，终于凝滞了。那双深邃的眼睛慢慢沉下去，像浸入了墨。
“是吗。”他低声说，像是在咀嚼这句话，“你阿娘还说什么了？”
林知熠一愣，眼神有点不安地看他，小脑袋摇得飞快：“没有了……她只说了一次，我记住了而已。”
魏劭沉默了一瞬，随即低头吻了吻他额头，笑容缓慢地爬上脸角，声音依旧温柔：“你记性真好，那你听好了。”
他看着孩子的眼睛，一字一顿：“不管你阿娘说什么，你们，都不会离开这里。”
林知熠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魏劭似乎怕他多想，语气忽然轻快起来，带着几分笑：“来吧，从明天开始，我亲自教你。别告诉你阿娘，这是我们俩的秘密，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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