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九思拱手，沉了口气，这才道出那句在诸神之间流传的话：
“他们大多心怀执念，便以为情之一道，并无不可……而如今神界盛传，您与夙婳……情意不浅。故而他们之中，便有人生出妄念，说……”
他抬眼看向鸿蒙大帝，语气极尽委婉：“既然天道本源的您，尚且对情有所容，那凡我等神祇，又有何错？”
殿中陷入短暂的寂静。
鸿蒙大帝的目光缓缓收回，落在那仍坐在画案边的女孩身上。
白九思看着这一幕，眼神里有一丝晦暗不明的情绪悄然掠过。他低下头，像是在掩饰眼底那一点异样，语声更低：
“若是任其发展下去，恐怕——会有更多神心动摇。”
鸿蒙大帝终于动了。他起身，衣袍如水，缓步走下阶来，走到夙婳身侧。
他垂眼看着她，指尖却轻轻捏过她额前一缕发丝，替她别到耳后，声音极轻：
“她不是你们所能妄议之人。”
白九思垂首不语。
夙婳仰起脸，像是感应到了气氛的异样，小声问：“父神，怎么了？”
鸿蒙大帝看着她，眼中波澜暗藏，良久才低声道：“没什么。”
他转头看向白九思，语气清淡却无可动摇：
“神若动情而乱律，乃其心未稳。并非因我偏私。”
“我护夙婳，不因情欲。”
“是她本该被我护。”
白九思心头轻颤，却依旧拱手应下：“是。”
他知道鸿蒙大帝此话说得再明白不过——此世间，可动情者万万，但能让鸿蒙大帝动情之人，自古唯有夙婳。
这并非破例，是天定。
是鸿蒙之初，他从自己气海中剖出的唯一一缕柔软。
也是他唯一，允许踏入神界雷池的人。
*
清灵殿内，烛影摇红，光影静谧如水。殿中案几上散落着几本古卷，鸿蒙大帝静坐主位，神色一贯清冷，修长的手指在玉面案台上轻轻扣着，眼底却有一丝难得的疲惫与隐忍。
白九思站在殿下，神情也比平日来得沉稳些。
“父神，这已是本月第二次有仙犯天规，三界都在看父神如何处置。”他话音平和，却句句戳中关键，“若再置之不理，怕是会更乱。”
鸿蒙大帝没有应声，只抬手轻揉眉心。
“那些神祇心不守正，妄动情欲，所引灾劫却要由天道承担。”
白九思垂眼不语，随后忽然开口：“父神若真要整顿神界，不妨从婳婳做起。”
鸿蒙大帝眉头一皱，目光落到他身上，语气冷了几分：“婳婳从未出错，何必牵扯她？”
白九思轻轻一笑：“正因婳婳无错，才更适合作为榜样。她虽然一出世便是神脉，却从未真正出现在众神之中。若由她亲自进入神学宫，与众小神仙一同学习、修道，岂非可向天下宣明——神界之律，无人例外？”
他一边说，一边看向一旁正趴在软榻上画画的夙婳。
夙婳似有所觉，抬头望过来，眼眸澄澈如水，丢了笔，踩着软榻跳下来，一路跑到鸿蒙大帝身边，伸手抓住他雪白的衣袖，小声问：“父神……我做错什么了吗？是不是我惹你不高兴了……你要把我送走？”
鸿蒙大帝的心微微一紧。他低下头，看见她眨巴着眼，鼻尖红红的，可怜巴巴的样子，心里一软。
他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掌心温柔地顺着她的鬓角理了理，低声道：“不是你错。”
夙婳吸了吸鼻子，又小声说：“那我不去可以吗？我不想离开你……我也不喜欢去别的地方……”
她手指紧紧攥着他的袖角，眼神分明是怕极了。
鸿蒙大帝沉默片刻，终于抬眼看向白九思，声音低沉却坚定：“她不必去。那些神犯了错，自有仙律制裁，用不着她来背榜样的名头。”
白九思却轻轻叹了口气：“父神，您向来说一不二，如今若因婳婳一句不愿，便更改初定之策，恐怕只会让那些神祇更心存侥幸。”
他顿了顿，微微拱手：“再者，婳婳若真要彻底融入神界，总归也要一步步走进神界众目之下。就连我……以及四灵仙尊，皆是如此长成的。”
鸿蒙大帝目光沉沉，长久未语。
殿中静得连落灰的声音都能听见。夙婳攥着他的袖口，小脑袋轻轻蹭着他掌心，眼角微微泛红，却强撑着没哭出来。
良久，鸿蒙大帝才缓缓开口：“……好。”
夙婳抬头，眨着眼：“我真的要去吗？”
鸿蒙大帝没回答，只抬手拢住她的发丝，轻声：“不必怕，我不会让你受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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