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儿不是你一个人的。”曹胖胖继续说，“你要再一意孤行，那你们俩就都完了。”
罗韧闭上眼，指甲死死掐入掌心——这一次，他没有反驳。
推门走进房间的时候，屋里光线偏暗，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柚子精油香，混着被阳光晒过的棉被味，温暖却沉闷。
他刚站定，就听到一万三声音低低地响起。
“我现在就订票。”
“去哪儿啊？”曹胖胖疑惑问道。
“回家。”木代冷声道。
“啊？不等栗子再休息几天吗？”曹胖胖连忙问道，语气里有些犹豫。
“我没事。”清璃睁开眼，语气淡淡的，像是不愿多做解释。
曹胖胖正想再说什么，目光却猛地定住了。他眼睛瞪得圆溜溜的，指了指她的脸。
“诶——栗子的眼睛！哇塞……太炫酷了吧？”
他说话时的语气是真惊叹，清璃的瞳仁边缘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泛起一圈淡淡的幽蓝色，像极了初冬清晨水面上那一抹不真实的光。
清璃看着他傻乐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一声，“别贫嘴了，明天早上的飞机，一起走。”
“得嘞！”曹胖胖一骨碌爬起来，“我现在就去收拾行李。”他转头龇着牙看向门口的罗韧，小声的说道，“小罗哥，把握机会啊。”
罗韧垂在身侧的手微微动了一下，像是被说中心事，目光却沉着望向床上的清璃。
“我也一起去吧。”他说。
木代站起来，直接反问：“你去做什么？”
“……想换个地方让娉婷养身体。”他顿了顿，“也想照顾清璃。”
木代轻哼一声，没理他。
罗韧目光掠过她的背影，又看向床上的清璃。
清璃闭着眼，像是已经睡着了，长睫微微颤动，面色苍白。她一动不动地侧躺着，像一尊沉静的雕像。
罗韧咬了咬牙，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
次日。
他们抵达丽江的时候，阳光正好，街头的风吹着酥酥的草木香。一万三拖着箱子走在最前，木代挽着清璃神情从容，却明显比几天前沉稳了许多。
霍子红站在酒馆门口，看到他们远远走来，笑着迎上去：“哎哟，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不是说要多玩几天吗？”
“不想玩了，就回来了。”木代朝她笑了一下，语气轻松。
“红姨，我先上去睡觉啦，好困。”清璃说着，走上楼，身形有些飘忽，脚步却稳。
“好，好，去休息。”霍子红点点头，目送她上楼，等人影消失了，才忍不住皱起眉头。
“栗子这次回来，怎么没有之前那么开心了？”
“没事，栗子只是累了。”木代笑着安慰她，伸手挽住她的胳膊。
霍子红还想再说什么，忽然想起一件事，“对了，你师兄来了丽江。他找你了吗？”
“没有啊。”木代摇摇头，“他很少用手机的，我现在给他打个电话问问。”
她走到一旁，掏出手机拨号。电话响了许久也没人接。她蹙了蹙眉，刚准备挂断，一回头——
“师兄——你人吓人吓死人你知道吗！”她下意识拍了一下胸口，语气里带了几分嗔怒。
郑明山站在她身后，一身浅灰色练功服，面无表情：“你的轻功，感觉不到我回来了吗？”
“……”木代语塞，“我又不是神经探测器。”
“哎哟我勒个乖乖……”旁边的曹胖胖凑了过来，一脸惊诧，“什么轻功？！还有大师兄？！”
“对啊，我们可是正经练武功的。”木代一脸得意。
“那您收徒不？”曹胖胖眼睛都亮了，整个人跟电了一样凑过去。
郑明山微微一挑眉：“啊？”
……
楼上的清璃并没有真正睡着。
她蜷在被子里，身上的力气像被掏空了一般，连睁眼都觉得累。耳边传来楼下的谈笑声，有些遥远，有些模糊。
她感觉那团沉在身体里的东西——那团“力量”又开始躁动了。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手指狠狠攥紧床单，汗一滴滴地顺着额角滚落。
再次醒来时，阳光已经从窗外照进来。
清璃撑着身子起床，披着披肩走下楼，只见一万三站在吧台后，拿着一块毛巾擦杯子。他神情专注却明显有些心不在焉，手上擦了半天，杯子还是那只。
清璃坐下，敲了敲桌子。
“在想什么？”
一万三像被惊了一下，转头看向她，眼神闪了闪，“……没什么。”
“骗谁呢。”清璃挑了挑眉，“从我下楼你手就没动过。”
一万三终于把那只擦到发亮的杯子放回了吧台，坐到清璃对面，像是在斟酌，又像是在犹豫。
清璃静静看着他，没有催促，只是用指尖轻敲着桌面。
一万三垂着头，良久才道：“其实……那天晚上，除了那三只鸟和两条狗，我还看见了别的东西。”
清璃原本托着腮的手顿了顿，缓缓坐直，“什么东西？”
一万三眼神有些飘忽，像是在回忆，也像是在掂量自己说出口之后的后果。
“是一排神兽。”他说。
“神兽？”清璃蹙眉。
“对，在桂地河浦——五珠村，也就是我的老家。”他说道，“村子里祠堂屋脊上有一整排神兽。”
他说着说着，手指下意识攥紧了裤子，指节微白。
清璃目光渐沉，“仙人指路？”
“对！你知道它？”一万三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嗯……书里看到过。”清璃声音很低，像是在对自己说，“仙人指路是镇煞的兽像，通常成排成列出现，一般是用来封印或引导某种超出认知的力量。”
一万三点点头，“昨天晚上……木代也看见了，还有曹胖胖，我当时没敢信，以为是自己太紧张，幻觉。可他们俩看见的一模一样，我才意识到——那地方，可能和‘心简’有关。”
清璃垂下眼帘，指腹缓缓摩挲着桌角，低声问道：“几个看见心简的人都看见了幻象，罗韧呢？”
“……不知道。”一万三顿了顿，别开眼，“我没问。我不太想理他。”
清璃听到这句，忍不住轻笑了一下，笑意淡淡，却有些无奈。
“这么重要的事你还跟他赌气。”她说，“该问的还是得问。关于心简……不能掉以轻心。”
一万三看了她几秒，像在权衡，又像在懊恼，最后低声“啧”了一下。
“好吧，我去叫他。”
他站起来，拍了拍裤腿，走向门口时回头看了清璃一眼。
“你……别一个人待太久，要是又头晕就喊我。”他说完，打开门走了出去。
清璃没有回答，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她垂下视线，盯着那只被一万三擦得晶亮的杯子，仿佛还能从杯壁的反光中看到那排石兽的眼睛，冷冷地注视着她。
心简，仙人指路，神兽幻象，桂地河浦……
她低声念着这些名字，再抬眼，她的瞳孔边缘，那圈幽蓝更深了一点。
斜阳斑驳地洒在客厅的藤椅上。清璃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眉心却始终未舒展开。
罗韧坐在她旁边，一只手搁在膝上，一只手僵在半空，像是想握住她，却又怕惊扰到她。
他低声开口，语调有些喑哑：“我也看见了……那排神兽。”
清璃轻轻点头，眼皮微动：“嗯，那就能确定了，是心简的线索。”
她缓慢睁开眼睛，眸中染着幽蓝的光：“我要去一趟五珠村。”
话音刚落，一万三和罗韧几乎同时脱口而出：“我跟你一起去。”
两人对视一眼，眼中皆有戒备。
“那是我老家，”一万三抢先说道，“你又是我最重要的朋友。有我带路，最合适不过。”
罗韧眼神一动，随即转向清璃，“我也要去。你不舒服，不能一个人。我能帮你。”
清璃头痛的感觉卷土重来，像一条冰冷的蛇缠绕住后脑。她按住额角，语气淡淡：“随便你。”
她闭了闭眼，缓了片刻才重新睁开：“明天出发。”
“我开车。”罗韧立刻接话，语气小心翼翼，“一天就能到。你现在头疼了吗？我帮你揉揉？”
“……不用。”清璃摆摆手，声音里带着疲惫和倦意。
她站起身，步伐缓慢地往楼梯走去，等她脚步声渐远，楼下只剩两个人。
一万三手里拿着一只擦了一半的高脚杯，冷冷看了罗韧一眼，低声嘟囔：“你真烦。”
罗韧眼睛也没移开楼梯口，淡淡道：“起码我能保护你们。”
“保护？”一万三轻哼一声，把那只晶亮的高脚杯重新摆回柜子，“别又保护出事来。”
罗韧没有回话，只默默捏紧了掌心。
……
车子驶出丽江，阳光透亮，公路两侧是逐渐密集的山林与蜿蜒的河道。
坐在副驾的一万三难得沉稳，他打开车窗一点缝隙，深吸了一口湿润的空气，开始慢慢讲起五珠村的事。
“我们村子以前很热闹，世代以采珠为业。就是下水摸蚌，捞珍珠，靠水吃水。”
清璃靠着后座，唇角勾起一抹淡笑，“怎么不继承家业，跑到丽江来了？”
一万三笑了笑，但这次没什么温度。他眸色沉了下去，盯着前方的车窗玻璃：“因为……我爸妈都死在河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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