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久的时间过去，露西亚终于有勇气将往事坦然讲出口，虽然那会有些哽咽。
她眨眨眼，凑近陈娟耳边，有些神秘娇憨的讲：“就是同我爱人一起。”
陈娟了然，一面跟大家一起热泪盈眶，一面“哇哦”，再叹息着看向宋凛。
哎，这人对露西亚的心大家都看在眼中。
但听一听她这个称呼：爱人。
还有万里长征路要走。
电视里，广场上，珠江口，香江北岸，红港中环，通通灯火通明。
相识与不相识的人们拥抱在一起。
久别的血亲即将相见。
那些逐渐失去母语的人们，被母亲浑厚包容的黄河水再次拥入坏。
连这一片华人聚集区，都打出红色标语：“红港！回家！”
礼花冲上天，一群远渡重洋的人们一起仰头，看着被照亮的夜空。
露西亚的思绪被撤回那一年的太平山顶，他带她俯瞰烟花，为她留下全港第一枚空中印记：HappyBirthday。
再过十九天，她就23岁了。
还有更早的时候，古惑仔诱拐良家女，一个打火机就祝她生日快乐。
他天生浪漫，彗木相撞，他同她讲：整个宇宙都为她放烟花……
紧跟着电视里驻港部队中校好似怒目金刚，他讲大陆接管红港，鬼佬下岗，国人上岗。
露西亚这个时候变知道，红港更加美好的明天，终于按时到达。
国歌响起。
海外华人总是一再为这类时刻留下热泪。
大家簇拥着宋凛，大声的唱。
他来自红港，今晚自然是绝对的主角。
只露西亚抱着Power留在了外围，远远的，母子两个在讲着什么。
Power指着电视中宽肩窄腰的仪仗兵喊“Daddy，Daddy！”
年轻的妈咪捂住儿子粉粉的小嘴巴：“不是啦……”
Power撇撇嘴，眼中流露一丝疑惑：不是吗？妈咪的两张照片中，明明也是这样。
昨天，Power把枕头当马来骑，满床被折腾的不像话。忽然间两张照片从枕头套中掉出来，他捡起来，指着上面兴奋的叫：“妈咪！妈咪！妈咪！”
保姆正在搓小朋友的围兜，露西亚听到儿子连声的呼喊，横冲直撞的冲过来。
——就看到小Power手里捏着两张照片，口水从他的嘴角拉丝，滴在那男人的脸上。
一张他伸手，松松垮垮的揽着她，两个人一起回头，笑得是幸福具象化。远处夜空，有明亮的一团，是烟火。
另一张她成了妆容精致，气质绝佳的大明星。她的私人保镖一身黑色西装，黑色墨镜，白色衬衫领口紧贴着他劲瘦的脖颈，喉结挺立，正俯身同她讲悄悄话。
昨天起，Power开始不住的念，daddy，daddy。
天微凉的时候，南半球华人的狂欢暂时告一段落。
保姆推着熟睡的婴孩走在前，宋凛陪着露西亚走在后。
纽西兰植被丰富，晨雾中，露水很重。
她抱紧双臂不自觉打了个颤，身边的男人便立刻表现出红港精英群体的那种绅士来。
浅色的风衣外套落在露西亚肩头，她立刻晃了一下肩膀：“Thanks，不用的，没两步路……”
“我好像，发现了一个你的秘密。”宋凛镜片之后，没什么特殊表情，像在谈论一件寻常事。
秘密。
露西亚身上秘密还不算少。
她戒备的，抓着披上来的衣襟，望了他一眼。
与其讲是望，不如讲，是瞪。
宋凛有点想要笑出来，其实很难看到露西亚如此鲜活的一面。
她安静的，像是装在一个透明的无声套子里。
“咩？我哪有什么秘密？”
“你该不会跟我同乡？”
露西亚的脚步又是一顿。
“嗯？不要乱讲，我是潮州人，我们渔村……”
“那你怎么不会唱国歌？”
露西亚还真是……哑口无言啊。
她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安安静静垂着头，不管不顾往前走。
宋凛很快跟上来，很有点知识青年的善解人意：“没关系，我可以理解。”
露西亚迷茫望向他：理解，理解什么？
她是哪里人这件事，有什么需要别人理解的地方吗？
宋凛自说自话，已经形成逻辑闭环：“你这样小年纪，独自出国生子，一定经历了很多。改名换姓，从头来过，是很聪明的选择。”
果然，读到博士的人，还真的是，明察秋毫啊。
人家都这样讲，她自然也没有什么可辩白，匆匆点点头：“我到家了。”
她把风衣取下，双手归还：“谢谢你，宋凛。”
他隔着两层风衣布料，握住了露西亚的手：“不要同我这样客气，其实我很喜欢Power，很可爱。他还不记事，我一直陪着他长大……露西亚。”
“嗯？”
“我可不可以叫你，细细？”
露西亚莞尔：“当然，大家都叫我细细。不过……也只能是细细。”
人在国外，无依无靠，结交一群胜似家人的朋友很不容易。
……
边叙是在朋市看到的这场全球直播。
他同钟正、聂远在一起，丽珠坐在轮椅上。
她醒来后，肌肉严重萎缩，记忆力与语言能力都出现了严重退化。正在康复中心接受系统规范的治疗。
聂远常常把她推出门去逛街，世界之窗的游客永远那么密集，摩拳擦掌的。
丽珠如今是短发，消化能力跟吸收功能也有待恢复，整个人呈现一种亚健康的面黄肌瘦状态。
大概没有人能猜到她是盘踞红港十年的，最有名的，同各界大佬谈笑风生游刃有余的交际花。
她今晚留下了眼泪。
三个男人喝一瓶茅台酒，钟正“哈”
的一口：“还是这个酒入口绵，不是我不懂欣赏，鬼佬那些酒，什么威士忌白兰地，简直像马尿。”
聂远一面给丽珠擦眼泪，一面抗议：“什么鬼佬？你应该友善的称，国际友人。”
边叙静静听着，无谓的耸肩笑一下。
“周sir大概今晚要喝醉。”
“庆功酒嘛，人生能有几回得？”
抬眼望出去，朋市发展迅猛，夜空中的彩灯已经可以同红港交相辉映。
国贸顶层的旋转餐厅兀自转动着，见证历史，成为历史。
他们完成任务，又有新的使命。
但钟正拍一拍边叙的肩：“边董，考不考虑出去一趟，找一找妹妹仔？”
丽珠略显呆滞的眼睛一亮，嗫嚅般：“找细细，找细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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