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顺喉结滚动两下，打火机反复开合的金属声在包厢里格外刺耳。他余光瞥见王彦平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布边角，思索着。
说实话，他是非常不情愿杨明说的这个提议的，因为跟他预想的情况完全不同，而且投入成本太高了。他更希望在杨明身上花点钱，让他给自己松松手，二十万也好，五十万也罢，都值。
但如果按照杨明的方法重新搬迁、整改，那是好几千万的事儿，成本太大，虽然杨明画饼画的不错，又是给补贴又是免税又是免息等等，但公家人的话只能听一半，风险性还是比较大的。
然而，这是一个选择题吗？杨明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敢拒绝？如果自己拒绝了他的好意，自己会不会就是下一个新峰水泥厂？
见王顺不说话，杨明微微皱眉，他既然把话说到这个程度了，就不可能让王顺有退路，见他犹豫不决模样自然有点不爽，这是不给自己面子，于是缓缓起身说道：“王老板好好考虑，等你考虑清楚了，咱们在坐下来好好喝一杯吧。”
见杨明起身就要走，王顺和王彦平都吓了一大跳。
“杨局长！”王彦平急忙说道：“这饭还没吃一口呢。”他是极不情愿杨明和王顺谈崩的。
王顺此时也是脸红脖子粗的，他知道，杨明把话说到这个程度，自己还没有变态，那就是自己不懂规矩了，把他惹毛了，自己以后还有活路吗？
于是急忙解释道：“杨局长，您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要是我还有意见就是我不识抬举了，刚刚我只是在心里合计成本，一时间走了神，杨局您勿怪。放心，杨局您这么照顾我，我肯定全力配合。”说着急忙把酒杯端了起来，脸上堆起笑，“我一定会选一个合适的厂房，设备更新的事儿，我就算砸锅卖铁也会不含糊，到时候一定欢迎杨局和其他领导过来视察！”
杨明见他已经做出了承诺，表情也从刚才的严肃缓和了下来，然后重新坐了下来：“这才对嘛，你支持我的工作，我支持你的事业，大家互相支持，互相帮忙，两全其美。不过王老板，以后，你一定会感谢我的。”
“我现在就很感谢杨局了，杨局您可给我指了一条明路啊，对不对？来来来，杨局，我敬您一杯。”
酒杯相碰的脆响打破僵局，王顺仰头灌下烈酒，喉间灼烧感混着笑意溢出：“杨局这招真是给我敲醒酒汤！早听您的话，也不用天天提心吊胆了。”他主动给杨明续酒，眼角余光扫过王彦平紧绷的嘴角，突然话锋一转，试探的问道：“杨局，如果要迁址的话，您觉得我厂房放在哪里好？”
杨明看着王顺无奈的苦笑了起来，王顺这是变相的问自己，既然环保规划有集中产业园的意图，那么他提前选址就很重要了，这种事只要快人一步，就可以节省很多。
这个事情杨明还真想过，既然乘良镇那边有青禾化工在那里，交通也便利，那里其实是很适合做工业园的，而且那里的环境已经遭到了破坏，预期花代价去治理，还不如把那边单独划分出来，另外，让青禾化工这样的重头企业搬迁，也不太现实。
另外一点，将中小型企业向青禾化工靠拢，也能把自己没想过要动青禾化工的意思释放给冯伟平，这样，方案反而更容易通过。
于是说道：“这件事，县里面还没有作具体规划，不过我觉得，乘凉镇那一带，原本就青禾化工这样的大企业在，到时候说不定会规划成一个工业园区。”
“哦？”听到这话王顺眼睛都亮了起来，“杨局，您这可算是给了我一个惊喜啊。”
杨明摆了摆手说道：“我就是猜的，具体情况还不知道呢。”
“不管怎么说，我还是要再敬您一杯，还有王主任，要不是王主任，以后咱们可要多多联络，也希望两位领导能给我多多支持。”
三人再次碰杯时，王顺已经开始盘算新厂房的选址，心想着明天他就跑一趟乘凉镇看看。
酒足饭饱后，三人一起走出了饭店，王顺急忙从自己奥迪车的后备箱拎了一盒茶叶出来，尽管自己是听了杨明的联系去迁址，从新开，但自己干的还是印刷厂，就一定要跟杨明打交道的，所以，该有的礼数肯定不能少。
知道王顺要给杨明送礼，王彦平特意说去一趟卫生间，避开了两人接下来的谈话。
王顺刚要把包装精美的茶叶礼盒往杨明怀里塞，对方突然伸手按住他的手腕，力道不轻不重。杨明指尖敲了敲礼盒上烫金的字样，似笑非笑：“王老板，你这盒茶，够普通工人半年工资了吧？”
王顺笑容僵在脸上，喉结动了动：“杨局说笑了，就是老家的野茶，不值钱……”
“我这人不爱喝茶，就爱办实事。”杨明松开手，然后意味深长的说道：“我一个保温杯用八年，倒开不烫手。上次有人非要送我套紫砂壶，现在还在纪委档案室躺着呢。”
王顺握着礼盒的手顿时颤了一下，额头渗出细汗。
杨明笑了笑说：“你要是能把整个样板间做出来，到时候我带着领导去你厂里喝茶——那时候，就算你给我端杯凉白开，我都觉得甜。”
“好了，收起来吧，怪难看的！”
王顺愣了两秒，突然笑了起来，把礼盒塞回袋子：“杨局这话说的！等新厂开业，我一定亲自去虎夷山采最新鲜的茶叶，给您泡壶最香的！”
等王彦平出来之后，王顺提议送他们回去，杨明拒绝了，说正好跟王彦平一起走走路，醒醒酒。
“王哥，跟着我干，是不是觉得挺没意思的？”路上走着，杨明突然问道。
王彦平听到这话顿时心头一紧，他当然明白杨明突然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跟着他干，没有油水可捞，他不伸手，自己这个审批主任也太敢。
审批处不是执法局那样的部门，走到哪里，企业都要巴结，送钱送礼的，他这个审批主任虽然有点权力，但真正能捞好处的，还是那些有问题的企业想审批通过，拿到许可证，就必须走他的后门，好处自然少不了。
可是现在杨明不贪，遇到那些有问题，不合规的，直接退回，他也会跟着没好处可捞。
或许可以动点脑筋，在别处想办法，但哪有这种来的快？
但是，即使他知道杨明的意思，但也不能直接承认，于是急忙说道：“怎么会呢杨局长，自从你过来之后，大家在工作上都满是干劲，怎么会没意思呢？”
杨明听他这么说，突然停下脚步，看向他，让他心头猛然间一紧。
正当他想说话的时候，他的手机冷不丁的响了起来。他急忙避开杨明的视线，带着抱歉的笑脸，看了一眼手机来电，急忙说道：“抱歉杨局长，是我老婆，我接个电话。”
他刚把手机贴到耳边，小孩撕心裂肺的哭声就炸开在听筒里。
"爸爸～呜呜呜～"
尖锐的哭喊声传来，王彦平的心脏似乎都跟着颤抖了一下，他举着手机的手剧烈颤抖，额角青筋突突跳动，看向杨明的眼神里，慌乱与恐惧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漫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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