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杨明就接到了不少领导的电话，陈东、陈文平、孙兵等人，当然还有环保局的两位局长，他们询问杨明是否在县里，想约他一起聚一聚。杨明表示自己在省城，暂时回不去。这些人也清楚杨明去省城的目的，一番寒暄后只能作罢。
第二天，杨明前往市里与许婷见面。许婷现在在文化局规划处工作，为响应省里的改革意见，江海市的产业转型需紧跟步伐，大方向聚焦文旅产业，因此她十分忙碌。白天，她跟随同事到各地现场考察；晚上，则忙着撰写方案，每天都要工作到十一二点，即便中秋佳节也不例外。
见面后，杨明提出购买礼品去看望许婷的父母，许婷连忙拒绝。因为她不确定自己与杨明的感情能发展到什么程度，所以想尽量避免他和自己父母见面，到时候变得难以收场。杨明见许婷态度坚决，也只好放弃这个想法。
杨明俯身凑近电脑屏幕，温热的呼吸不经意间扫过许婷发顶。他盯着规划图上蜿蜒的水域线条，喉结动了动：“北元区和金湖县...你居然想到把这两片‘伤疤’变成景区？”指尖无意识摩挲着下巴，那里还留着今早剃须时不小心划出的细痕，“当年北元区挖沙挖得千疮百孔，导致大面积的水土流失，连上面的领导都头疼，你倒是巧妙。”
许婷转着钢笔轻笑，电脑蓝光映得她眼底波光流转：“不破不立嘛。你看这片水域，退水能种荷花，涨水能游船，再把古街的文化脉络串起来...”她突然顿住，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兴奋，耳尖泛起薄红，“就是瞎琢磨，还不知道具体怎么样呢。”
杨明直起身子时带倒了椅子，金属腿在地面划出刺耳声响。他慌忙扶住椅背，目光与她对视：“别小看自己。陈市长其实也属于改革派，一直想找突破口，你这个方案...或许真能成。”喉间发紧，他想起当年九华峰项目失败的事儿了，涉及到的利益关联性太多。
许婷低头整理散落的文件，纸张翻动声掩盖了心跳：“知道你担心什么，不过那也不是我们能够决定的事儿，倒是你，金湖县的情况复杂，你要多小心一些。”她突然抬头，两人目光相撞的瞬间，“对了，中秋连陈市长都不拜访？”
杨明望着她睫毛投下的阴影，轻声道：“他没你重要。”
陈鹤那边，杨明其实已经打过电话了，不过这两天，他可是个大忙人，聊了两句就挂了？
许婷耳尖彻底红透，转身关掉电脑：“油嘴滑舌。走，陪我去吃那家新开的桂花糕。”她利落地把散落的文件塞进包里，发丝随着动作轻晃，在暮色里划出温柔的弧线。
两人并肩走在初秋的街道上，晚风裹着桂花香掠过橱窗。杨明拉着她的手，这一刻似乎是他们共同期待的未来。
这一刻，两人的掌心都充满了温度。
正当杨明沉浸在这一刻的惬意时，手机就在裤兜里剧烈震动起来。屏幕上“孙青禾”三个字刺得他眉心一跳，想起刚刚那句玩笑话，心里莫名升起一股烦躁。他按下接听键时，语气不自觉冷了几分：“孙总，抱歉，我现在......”
“杨局长好！你今天在家吧？不知你晚上有没有其他安排？要是没有，我想请你吃个饭，周秘书和刘县长也在，正好过节，大家都有空，一起热闹热闹，呵呵……”
杨明本就不想与孙青禾有过多往来，便直截了当地拒绝：“抱歉啊，孙总，我晚上不在县里，在市里约了朋友，所以就去不了了，替我和刘县长和周秘书问好，也谢谢你的好意。”
孙青禾顿了一下，有些不甘心，又问：“杨局长，那明天您在吗？我想到您家里拜访一下，认认门，不知道方不方便？”
听了这话杨明已经猜到了其中门道了，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走路么？每逢过年过节，纳税户会给相关领导“拜节”，礼品形式五花八门，有月饼、牛肉、购物卡、红包等。对环保局而言，审批处和执法局的工作人员，每到此时收受的礼品红包价值可达数万元，这些收入就是所谓的“油水”。
为什么环保局的很多干部都想去这两个部门？因为它们手中握有实实在在的权力。项目审批首先要经过审批处，他们要是刻意刁难，手续根本无法上交，都不会出现在领导跟前；执法局更不用说，每次到企业检查，都会被奉为上宾，吃喝招待之外，很少有空手而归的情况。
当然，除了这两个部门，监测站、环评科等业务部门，只要不是办公室人员，或多或少都能得到一些好处。也正因如此，才有“政府有人好说话”的说法。
杨明到环保局任职时间不长，这还是他首次遇到纳税户拜节送红包的情况。他对这种潜规则十分反感，于是再次拒绝孙青禾：“孙总，真不好意思，明天我也没时间。过节事情多，我也比较忙，而且您年龄比我大，就算要拜节，也该是我先去拜访您，对吧？呵呵呵……”
孙青禾见状，知道再无商量余地，只能赔笑道：“既然这样，那我就不打扰杨局长了，我们下次有机会再一起聚聚。”
“一定一定！”
杨明刚挂断电话，还没来得及把手机放回兜里，又有电话打进来。这次是一个机械厂老板，目的和孙青禾一样，邀请他吃饭或到家里拜节。杨明与这个老板并不熟悉，只见过一面，甚至连对方长相都记不清，自然不会答应，便委婉拒绝了。
此后，杨明的电话不间断的响了起来，来电人目的都如出一辙，这让他不胜其烦，正准备关机时，王彦平的电话打来了。
“杨局长，您今晚回来吗？新艺彩印的王总想问问您有没有时间，一起吃个饭，中秋佳节嘛。一起聚聚，喝一杯，便是对您的感谢。”王彦平试探着说道。
杨明皱了皱眉，认真地说：“王哥，你跟王总讲清楚，把厂子经营好就是最好的‘节礼’。他是我们局第一个扶持的对象，新厂子办好不仅是他的成绩，也是给我们长脸，这就足够了。吃饭的事就免了。要是还有其他人找你约饭，都按这个意思推掉。对了，你自己也一样，尽量避免与企业私下聚餐。即便不得已去了，也要注意消费标准，别让人抓住把柄，以后能避则避！”
王彦平愣了一下，连忙回应：“好的，杨局长，我明白了。”
“行，就这么说！”
说完，杨明果断关机，免得再被打扰。电话那头的王彦平握着手机，呆立原地，深吸了一口气，胸口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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