佑生缓缓睁开眼睛。
她累了。
这么多的日子，演来演去得也累了。
今日就由她主导，亲自写上一个结尾吧。
她装作刚才醒的样子，眼里都是水光，就那样看着他。
对上楚楚可怜又好似看透一切的眼神，蒋寸心顿住了。
他被架在油锅上。
冒着烟的油，里面进了冷水。
呲呲啦啦，激起更大的烟雾，迷了人的眼睛。
佑生就是那一点冷水。
不，是冰水。
从油锅里弹起来，掉在他身上。
烫得他脸疼，身体也疼。
他翻身起来，胡乱抓起散落的衣服披在身上。
抬脚要走，还没下床。
一只手，拢上他的手腕。
轻轻一碰，随即离开。
蒋寸心疯了。
……
佑生蜷缩在他怀中，脸上还带着些红晕。
她睡得很安稳。
是近来这些日子里，入睡后难得的平静。
在快乐之后的余韵里，蒋寸心喂给佑生一碗宁魂草熬成的汤。
伸出手，手上多了些针。
他照着芫华的方法，一根一根，把针扎进佑生头上。
施展法力，准备将佑生和扶春都毁掉。
可是，笑着笑着，他突然笑不出来了。
他感觉到，是他的魂魄，在被抽取。
蒋寸心捂着胸口，闷哼出声。
头疼欲裂……
砰砰的心跳声，传进耳朵，眼前开始模糊。
一瞬间，一片光芒，将他淹没。
蒋寸心失去意识。
等他再醒来，发现佑生坐在自己对面，虽然脸上还是那般苍白，但心情好似不错。
头发垂下来，在她身边四散开来。
目之所及，什么都没有。
他坐起来，能看见的，只有灰白色。
手上和身下，冰凉，柔软，潮湿。
低下头看，是深不见底的水。
他正坐在水面上。
“这是何处？”
蒋寸心抬起一只手，捂着还在隐隐作痛的脑袋问。
“心之境。”
蒋寸心还是头一次听说。
他站起身，踩在水上四处走，淙淙的水声，在回荡。
周围并没有什么物体。
可能是个结界。
他也没找到什么突破口。
走了一会儿，又回到佑生面前，“想困住我还是杀了我？”
“皆不。”
“那是为何？”
“你切莫被执念吞噬。”
“哦，劝我来了。”
佑生不再说话。
蒋寸心嗤笑一声，“你何时发现的。”
发现什么？他什么也没提。
佑生知道，他一时接受不了，精巧的安排，却早已被看透。
“你探梦之时。”
原来如此。
早在那时候，她就知道自己居心叵测。
然后悄悄布局，谋划着今日。
枉他以为是螳螂捕蝉，志在必得。
哪里想的到，佑生却是那只黄雀。
不愧是朝灵王的残魂。
“你做噩梦和身体变弱都是装的？”
佑生摇摇头。
“为什么我探梦，你便能知道这些，还能提前部署。”
“我能控梦。”
“所以，你看出我有意针对你，便反过来用梦试探我，并且耐心等了这么久，不惜以身入局？”
佑生向他走来。
脚在水里，一点声音都没有。
那么高洁优雅。
冰冷的手，抚上他脸庞，“非也。”
佑生看着眼前的人，嘴角扯了一下，“你接近我，目的不纯。然两百年相伴之日，不假。快乐时光之结尾，应为快乐。旁的事，另算。”
明明是在讲些要算账的话，语气却很温柔。
“鬼医来，我才想到解决之法。”佑生难得说这么多话，“还需谢你，我将计就计而已。”
“竟是如此。”蒋寸心抓住脸上那只手，“可你不过朝灵王残魂而已，便以为能困住我？我多年夙愿，怎可被你妄议为执念。
我便是要走，你能奈我何？”
“心之境非寻常结界，若帝君执意突破，则修为大损。”
话音刚落，一双手捏上脖子，佑生低头看看，什么也不说。
这一行为，在蒋寸心看来，纯粹是挑衅。
他有些怒了。
她莫非是觉得自己舍不得伤害她？
一边想着，手上力道逐渐加重。
带了法力，一起用力。
可佑生脸色并没有什么变化，也没有半分难受的模样。
反而朝他挑眉。
蒋寸心收了手，十八般武艺全用上了。
佑生还是那般，状似极为乖顺的模样，好端端地站在那里。
看见他彻底暴怒，还走到他跟前，耳语一句。
“我的心之境，我不在意，你便不能伤我分毫。”
话毕，眼神变得凌厉。
蒋寸心觉得自己对上佑生，一天要疯八百遍。
又是这个目空一切的眼神，最初让他沉迷其中，陷进去的眼神。
他不在攻击佑生，将目标换成这个心之境。
再厉害，也不过是个结界。
是结界，就有破的方法。
既然她说了，她不在意，便不能伤她分毫。
那么，她在意呢?
她在意什么？
关系破败之前，主动献身自己，是在意自己吗?
蒋寸心想到这里，竟然笑起来，好似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
他盯着佑生，歪嘴一笑，手中凝出一把看起来很是古朴的剑，举起来。
他做什么？
莫非他以为自己在意的是他？
佑生变了变眼神，眼睛瞪大了。
目睹佑生变化的蒋寸心，觉得自己想对了。
毫不犹豫，朝自己胳膊上砍下去。
……
剧痛传来。
黑雾四散。
一点。
一团。
一片。
结界，还是那个结界。
佑生依然站在那里。
湿濡感从脚下传来，蒋寸心反而冷静下来。
脚下？
他方才只顾着看四周和佑生，忽略了脚下的水。
他踩来踩去，再次认真端详着下方的深不见底。
探手摸下去，托起自己的那一层，在脚下深约两寸处。
两寸？
心之境……
蒋寸心摸了摸自己胸口，感受着手下的心跳。
莫非……
他手中长剑成型，举起来，带着法术，用尽全力，最狠厉的一剑，刺下去。
咔嚓……
嚓……
薄薄的那一层，在慢慢裂开。
速度越来越快。
直到完全碎掉，承受不起他的重量。
蒋寸心失去平衡，和那些透明的碎片，一起向下坠。
佑生缓缓浮起来，飘在他眼前。
眼里，尽是冰凉。
丰泽里的扶春，正练得起劲，突然觉得冷。
她感觉到，一层冰霜，正慢慢爬上自己的身体。
说来也奇怪，她并未受影响，反而莫名觉得亲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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