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曼的脸色倏地一变，笑意险些挂不住。
霍佳佳这话，看似天真无邪，实则句句往人心口上戳。
逛街、睡觉、打扮自己，一句不漏地剥了她刚才累了的遮羞布，还顺带揭穿了她为这顿饭刻意精心准备的事实。
更让她难堪的是，霍佳佳说的不是为了这顿饭么，这句话清清楚楚地提醒了所有人，她今天出现在这里，目的绝对不单纯。
她看了霍佳佳一眼，笑容依旧挂在唇边，只是眼角那抹细细的僵硬没藏住。
明明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因为认识了个村姑，就这样一点面子也不给她留，未免也太过分了！
“……不了，我真吃不下。”她拒绝得温声细语，却带着一股快要崩溃的强硬。
“那你吃点热的吧。”霍佳佳笑着招呼服务员，“再给翟曼姐姐来一碗枸杞银耳汤，这个最养人了。”
“我说的是精神有点累。”她温声解释，语气轻柔，“试镜前状态不太好，就想着早些休息，调整一下，免得回京市的时候出岔子。”
“哦，”霍佳佳恍然地点头，随后一脸认真地道，“那你多休息，可别像上次一样，拍广告拍到哭，眼睛肿了一圈，还说导演不懂欣赏你。”
翟曼这回是真的绷不住了，指尖轻微颤了颤。
她没想到霍佳佳这个小姑娘，看似天真，张口闭口却刀刀见血。
她笑不出来了，干脆低头默默夹了口菜，掩饰情绪。
可越这样，越显得她是个被针对的外人。
姜远寒看了她一眼，并未出声。
她从不爱做补刀的人，但翟曼自己送上门来，她也没义务替她遮掩。
反倒是宋婉皱了下眉，温声打圆场：“好了好了，曼曼确实这些天也挺折腾的，小姑娘嘛，追求精致是正常的，佳佳你少说两句。”
霍佳佳吐吐舌头，“我这不是关心她嘛。”
场面略有几分冷清。
姜远寒看得分明，却没有多话。
这顿饭，她本不想演出高低贵贱，可显然，有些人自己心里，就把位子摆明了。
吃过饭后，大家在门口送别。
翟曼一个人落在后头，站在灯影里，抬手拢了拢头发，脸上的笑意慢慢散尽。
她看着前头姜远寒和霍衍并肩站着，老人们在一旁说笑，彼此间毫无隔阂，仿佛天生是一家人。
而她，始终站在这画面之外。
翟曼忽然开口：“远寒姐。”
姜远寒转头，看她一眼：“嗯？”
“你别误会。”翟曼慢慢走近两步，语气带了点难以掩饰的情绪，“我不是故意说那种话的，昨天也是一时没想太多，可能有些地方说得不太妥。”
她顿了顿，又露出一个看似真诚的微笑：“其实我是真的挺羡慕你的，能把自己经历写进剧本，还被认可。你知道吗？我们很多学表演的，其实都特别渴望遇到这样的编剧。”
姜远寒看着她。
这个女人一向懂得说漂亮话，能把暗箭藏在锦绣之间，又能在转身之间扮演知错能改的温婉人设。
她轻轻一笑，语气不冷不热：“能被认可是好事，但每一句写出来的台词、每一个角色的动机，不是靠羡慕就能写得出来的。”
“我们写剧本的，就像演员一样，也要真诚地演好每一场戏。”
她顿了顿，“不然观众能看出来，演员也会心虚。”
翟曼愣住，脸上的笑像是被风吹散，薄得连支撑都做不到。
姜远寒没再看她，转身朝霍衍走去。
霍衍伸手自然地接过她的包，两人并肩走远。
翟曼站在原地，看着那背影，心口像是被人堵住，眼前浮现的是刚才餐桌上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
她终于明白，姜远寒赢的从来不只是运气好。
而是从头到尾，姜远寒压根就没站在她那条赛道上。
她自以为自己和霍衍是青梅竹马，却没想到，姜远寒出生就认识了霍衍，早就把她甩在身后边。
她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在下楼梯的时候落了下来。
她不是个爱哭的人。
可今天，她确确实实地哭了。
那种“彻底被踢出局”的痛苦感，不是来自某一个人一句话，也不是宋婉无意间的偏心，而是命运像是在她刚要攀爬的时候，忽然露出全貌，冷笑着告诉她：
你生错了时间，进错了局。
这一盘棋里，从头到尾，她都是个不该存在的棋子。
走出饭店大门，寒风扑面而来。
她抬头看了一眼街上的灯火。
“姜远寒，”她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眼底浮出一点狠意，“你能靠情分走得一时，但我不信你能走得长远。”
“总有一天，观众会看清你这种没受过训练的编剧，写出来的剧本除了卖惨，什么都没有。”
她深吸一口气，拿出手帕擦干脸上的泪痕，又低头整理了一下衣襟，重新恢复那个精致而得体的翟曼。
她不是那种会轻易认输的人。
哪怕当下输了，她也要赢回来。
她在心里默默对自己说：“这条路还长，我们走着瞧。”
饭局散后，服务员收走最后一碗银耳汤，大家依依不舍地从雅间里出来，宋婉执意送姜家两位老人回家，还叮嘱厨房包了些剩下的菜让霍衍提上。
夜风从长街那头吹来，城东国营饭店门前的槐树在风中沙沙作响。
姜远寒站在饭店门口，看着霍衍提着两个保温饭盒出来，顺手把其中一个递给她：“这个是我妈特地点的粉蒸排骨，怕你回家嘴馋。”
她接过，笑着摇头：“我哪有那么馋。”
霍衍没说话，目光却落在她脸上。
她今天穿得不算正式，一件浅灰色粗呢小外套，长裙过膝，头发扎成低马尾，没施脂粉，却因为眼神清澈，那张脸在昏黄路灯下，格外柔和。
他忽然问：“还想走走吗？”
姜远寒看他一眼，“你不累？”
“跟你走，不累。”
她被这句话说得有点愣。
但也只是顿了一秒，便点点头，把饭盒拎到另一只手上，冲他一笑：“走吧。”
两人并肩朝前走去，街道安静，偶尔有几辆自行车铃声远远响过。
灯光打在行道树的枝桠上，斑驳得像老旧胶片电影里一格一格闪过去的光影。
他们走到江堤边，一整条江水静静流淌，岸边柳枝低垂，夜色沉沉中泛着银光。
“你小时候真发过高烧？”姜远寒忽然轻声问。
霍衍看着江面，半晌才“嗯”了一声：“烧得很厉害，迷迷糊糊地一直哭，我妈说是你爷爷背我去的卫生所。”
“……我还叫你衍哥哥。”
她嘴角微扬，眼神中带了点被取笑的羞意，“我怎么一点都不记得了。”
霍衍扭头看她，那一瞬间，眼底像是亮了一下。
“记不住才正常，你才两岁多。”
“那你记得吗？”
“记得你眼睛哭得通红，一边哭一边递柴火，结果烧得太旺，奶奶差点把锅熏糊。”他说完轻笑了声，“不过那锅鸡汤特别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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