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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庾亮得知陶侃将到,收拾行装,便要南逃。温峤急忙劝道:“元规,你与陶公本有误会,你这一走,不是要使误会更深吗?陶公到了,你却要走,叫陶公情何以堪?讨贼大事怕要就此瓦解了!”
庾亮道:“外间都传,陶公一到,必杀我以谢天下,叫我如何是好?”
温峤道:“元规多虑了。陶公既肯前来赴难,便不会再记前嫌了。就算还有芥蒂,也当诚心自解,再者,你在朝执政时,也确有自省之处,陶公到了,你若降下身段,诚心自责,陶公也是大度明理之人,便是还有不满,也必放开胸怀了。况有我在,你怕什么?”
庾亮这才心安,遂随温峤一道,去码头迎候。不多时,见陶侃舰船已到,不等陶侃出舰,向前俯身便拜。
陶侃出舰登岸,早见着庾亮,故作惊讶,上前止道:“嗨呀,这不是庾元规吗?庾元规竟然来拜我陶士行吗?如何敢当?如何敢当?”
庾亮面红耳赤,自责道:“陶公之言羞杀晚生了,晚生之前多有得罪,又为政严苛,不知缓急,至于逼反苏峻,危害朝廷,此皆晚生之罪也,虽万死不足以谢天下,情愿领受陶公责罚。”
陶侃见他举止得当,态度诚恳,不知不觉放下心怀,但仍说道:“你当年修缮石头城防备老夫,如今反倒来见我有所求吗?”
庾亮乃哭,流泪道:“陶公这个真是误会晚生了,晚生当年修石头城实在是为防备贼胡与苏峻、祖约的呀?怎敢有疑于陶公?陶公若不见谅,晚生也只有寻死的份了。”
陶侃怨恨顿消,急忙上前扶起庾亮,慰道:“元规,说的哪里话?乱贼未平,怎说死呢?我不过与你说的几句玩笑话,你便当了真了!?”
庾亮遂喜,破涕为笑。温峤也即上前,拜见陶侃,与庾亮说道:“我早说了,陶公乃大义大度之人,今日所见,如何?”三人皆开怀大笑。温峤、庾亮遂拥陶侃入城,谈宴终日,就于城中设坛盟誓,共推陶侃为盟主,遂即起兵,戎卒四万,直指京师。长江一线,船舰相连,旌旗连绵七百余里,钲鼓之声,震动远近。时正东晋咸和三年(公元328年)五月。
又即传檄州、郡、征、镇,共讨苏峻。会稽内史王舒、吴兴太守虞潭、吴国内史蔡谟等皆应檄响应,起兵三吴;兖州刺史郗鉴也即由广陵移镇京口,聚众议道:“我料苏贼必败,须防他挟天子东入会稽,当先立营垒,屯据要害,既防其逃逸,又断其粮运,然后坚壁清野以待贼。贼攻城不拔,野无所掠,东道既断,粮运自绝,必不战自溃矣。”即于京口立下大业、曲阿、庱亭三座堡垒。
苏峻大惊,闻东方兵起,即使张健、管商、弘徽领军,分路去讨。又用参军贾宁之计,令陆晔、匡术留守宫城;逼迫晋成帝迁居石头城。王导竭力劝阻,苏峻不从。晋成帝哀泣登车,宫中一片恸哭。时逢大雨,道路泥泞,刘超、钟雅等徒步侍从左右,悲凄上路。及入石头城中,苏峻便令收拾一间库房充作宫室,以亲信许方为殿中监,名为护卫,实为监察。又分遣诸将,沿江岸要害布下重戍,严防西军。
再说西军东下,直指石头城,到达蔡洲(石头城外长江中一沙岛),陶侃见江防要害皆有重兵,遂令船舰泊住,先立水寨:陶侃屯军查浦,温峤屯军沙门浦。苏峻登上烽火楼,望见西军船舰之盛,面有惧色,与左右侍从道:“我本知温峤能得众也。”次日一早,陶侃传令,舰船起锚,杀奔淮口。苏军耀兵江岸,每见西军船舰靠近,远则用箭飞射,近则投以火炬。西军一连数番冲击,靠岸不得,见天色将晚,退回水寨。庾亮大怒:“凭我水师之盛,竟不能靠岸,如何能取石头?”点起一千舰兵,又复杀回。温峤阻止不住。苏军本见西军已退,防备稍懈,遂被庾亮直抵北岸,正登岸间,鼓声大震,贼将张曜率一队人马赶到,大叫:“庾亮领死!”舞刀跃马,直取庾亮。庾亮率众奋战,匡孝、江播又到,三下夹攻,庾亮大败,急退回船,检点人马,死伤数百。庾亮遂送符节,来向陶侃请罪。
陶侃宽容道:“古人三败,君侯始二;当今事急,不宜数尔。”
西军将士皆请上岸攻击,与苏峻决一死战。
陶侃道:“今日观战,苏贼势力正盛,所率皆江北士卒,惯于陆战,而我们皆江南士卒,惯于水战,难于陆上争锋,当待以时日,以智计破之。”
监军部将李根请道:“查浦地势处下,又在水南,不如去白石筑垒,白石峻极险固,此垒若成,可容数千人,进可攻贼,退可据守,使石头城前后受敌,此灭贼之术也。”
陶侃道:“此计甚好,垒若筑成,我军便有了上攻石头城的陆上据点,但贼军把守岸上极严,见我在白石筑垒,必来冲突,如何能成?”
李根道:“贼军只道我们专心进兵淮口,因此白石一带防备必疏。盟主可先派出一军去上流,伐木取石,和好沙土,装载于船,等到了深夜,一齐潜上白石,可一蹴而就。”
陶侃依计,即拨五千兵与李根,先去上流备好了木石沙土等一应之物,等到黑夜,顺流而下,一齐潜上白石(在今南京狮子山一带),即分三军:一军沿山防卫,一军搬运木石沙土,一军拓基砌垒。未到拂晓,垒已修成,势雄险固,来报陶侃。陶侃大喜,赞道:“卿真良将也!”便令李根带筑垒将士回水寨休息,另遣守垒将士。庾亮一再请求,以赎其过。陶侃遂拨二千精兵与他,去守白石垒。
早有叛军报知苏峻。苏峻登城来看,勃然大怒:“此垒不拔,我不得安寝矣!”亲率步骑万余,鼓噪而下,四面攻垒。庾亮亲自披挂,勉励将士,严防死守。苏峻每次进攻,都被庾亮击退。苏峻仍不罢休,不断添兵来战。喊杀之声,震动远近。
温峤唯恐白石垒有失,急使王愆期率五千兵舰去救。王愆期兵舰刚要靠岸,东北风忽起,苏峻又分一军立于江岸,对船乱射,王愆期逆风不得进,大败而还。
陶侃坐立不安,与温峤道:“白石垒绝不可失,太真且代我留统诸军,我当亲往!”
温峤道:“公乃盟主,岂可轻冒锋刃?合当我去。”
陶侃道:“我为盟主,见事危急,正当向前,激励将士,岂得安坐寨中?”
两人争持不下。毛宝正好运粮回来,请道:“苏峻小贼,只配末将去剿,何足烦劳二公?”即率所部运粮兵逆风而进。到了白石,弃船登岸,许柳与祖涣数路杀到,弓弩迭射,箭如飞蝗。毛宝一手挽盾,一手持刀,冒矢而进。忽有一箭飞来,贯穿大腿,毛宝大怒,大喝一声,拔去箭杆,血流满靴,争锋又进。许柳、祖涣终于抵挡不住,大败而退。苏峻见许柳、祖涣已败,天色又晚,于是也退。毛宝遂入垒中。
次日一早,苏峻率军又到。庾亮、毛宝一齐上垒。苏峻令韩晃出阵。韩晃纵马直来垒下,指毛宝喝道:“君名勇果,何不出垒一斗?”庾亮向毛宝说道:“此乃韩晃激将之法,休要理会。”毛宝也即向韩晃喝道:“君名健将,何不入垒一战?”扯起一箭,射向韩晃。韩晃听得弓弦响,将头一低,盔缨已落。韩晃大怒,督众攻垒。毛宝端坐垒上,见乱兵靠近,便用箭射,箭无虚发,一连射倒数十人。乱兵大惧,遂不敢前。相持一日,到晚方退。
——自此,两军相持:苏峻不能攻破白石垒,陶侃、温峤水师也未能进入淮口。相持数月,温峤军中粮草将尽,遂召毛宝密令道:“今已探明,苏峻粮草大营正在句容、湖熟,今即命你率支奇兵间道而进,火烧其营。事若成功,苏军必不战自溃。”毛宝领命,率兵去了。温峤遂去查浦,向陶侃借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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