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奇皇宫深处,通往御书房的长廊幽深寂静,廊柱上雕刻的异兽在昏暗的光线里,仿佛随时都会活过来。
范隐与海棠垛垛并肩而行,脚步声在空旷的廊道里回响,显得格外清晰。
“哎,垛垛啊。”
范隐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鬼祟。
“你们陛下这么晚了找我,到底想干什么?”
海棠垛垛目不斜视,自顾自地往前走,吐出三个字。
“不知道。”
范隐不死心,用手肘轻轻戳了她一下,几乎要贴到她身上。
“真不知道?”
“看在咱们这份交情上,透露点呗。”
海棠垛垛的脚步顿也未顿,只是斜着眼,用余光瞥了范隐一眼。
“我和你有什么交情?”
范隐立刻来了精神,理直气壮地说道:“这交情可深了。”
“按照我弟范贤的说法,咱们上一代,我娘和你老师,那可是知己。”
“咱们这一代,第一次见面,就在那石林里达成了生死之交的成就。”
“这还没交情?”
海棠垛垛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什么生死之交?”
范隐煞有介事地解释道:“就是石林里啊,我们第一次见面,我不小心死了一次。”
“这还不是生死之间建立的交情?”
海棠垛垛终于忍不住,赏了他一个结结实实的白眼。
“那关我什么事?”
“你的死和你的复活,都和我没有半文钱关系。”
范隐却不以为意,嘿嘿一笑。
“你就说,你有没有亲眼目睹,我从生到死,又从死到生吧。”
海棠垛垛只是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算是默认。
范隐见状,语气又变得亲近了些。
“不过,垛垛啊,我看你好像没把我那次‘死而复生’的事情说出去。”
“真讲义气。”
海棠垛垛这次却开口解释了,声音依旧清冷。
“我没有给你保密。”
“我早就把你死而复生的事,原原本本告诉我老师了。”
“是我老师,让我不要外传的。”
范隐愣了一下,随即拱了拱手,对着空气拜了拜。
“哦,那就要多谢苦何大师了。”
这时,海棠垛垛似乎有些不耐烦,终于松了口。
“其实,我也不知道陛下找你具体所为何事。”
“陛下只是听说了你今天劫走言冰芸的整个过程,又回顾了一下你出世以来的事迹。”
“然后,他就总结了一下。”
“说你这个人,天生好像有点克我们北奇。”
“然后,就说要立刻见见你。”
范隐听完,整个人都僵住了,脸上那点嬉皮笑脸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是……”
“你们陛下刚说完我克你们北奇,转头就要召见我?”
“她……她不会是想直接在这里把我弄死吧?”
海棠垛垛的语气里,难得带上了一丝确信。
“应该不会。”
“陛下要是真想杀你,会直接去找我老师,而不是冒险在这宫里召见你。”
范隐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这才松了口气。
“也对。”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昨天那个亭台之外。
月光如水,洒在亭台的飞檐之上。
只见那个身形单薄的小皇帝背对着他们,独自站在栏杆后,正眺望着远方沉沉的夜色。
范隐上前几步,躬身行礼,声音恭敬。
“外臣范隐,见过陛下。”
小皇帝没有回头,清冷的声音顺着夜风飘了过来。
“范公子在我上京城,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不想给朕一个解释吗?”
范隐立刻换上了一副悲天悯人的腔调。
“陛下啊,这事儿也不能全怪我啊。”
“您想想,我可是将肖恩老前辈照顾得妥妥帖帖,送来的时候,老前辈都胖了好几圈。”
“可你们呢?不好好照顾我们家小言公子就算了,还对他动用酷刑。”
范隐说着,还真就抬起袖子,装模作样地擦了擦根本不存在的眼泪。
“那身上啊,是没一块好肉啊。”
他放下袖子,表情瞬间变得无比郑重,义正辞严。
“陛下,这是极其严重的外交事故!我将代表我大庆,对你们北奇发出最严重的警告!”
小皇帝终于缓缓转过身来,清秀的脸上带着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
“这么说,还是我们北奇的错了?”
范隐一拍大腿,连连点头。
“哎呀,谁说不是呢?”
“但!这不是陛下您的错,都是底下人办事不力,是锦衣卫的错,是那个沈重的错!”
他话锋一转,凑近了些许,压低声音,像是在出谋划策。
“正好,陛下您不是一直想除掉沈重这个权臣吗?”
“这就是个最好的借口啊。”
“而且,沈重已经被外臣那一剑吓破了胆,神智都失了,正是拿下他的最好机会!”
“陛下,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说完,范隐便对着小皇帝深深一揖,一副忠心耿耿、为您着想的模样。
小皇帝却不紧不慢地走到亭中的矮桌前,款款坐下,然后伸手示意范隐坐在对面。
范隐见状,也毫不客气地坐了过去。
小皇帝提起茶壶,亲自为范隐倒了一杯茶,动作优雅从容。
“没用。”
他淡淡地说道。
“审问言冰芸,沈重是得了母后首肯的。”
“而且,就在刚刚,他被送回锦衣卫所之后,已经恢复神智了。”
范隐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
【这沈重心志够坚韧的啊,面对那一剑所带来的虚无感,居然这么快就缓过来了?】
与此同时,那个刚刚接过沈重指挥使职权的锦衣卫指挥同知,结束了他那没有持续半个时辰的短暂升职生涯。
范隐脸上露出无比惋惜的神情。
“哎呀,真是太可惜了,时运不济啊。不过,陛下您也别灰心,将来一定能找到机会,诛杀沈重这个逆贼的。”
小皇帝依旧挂着那抹淡然的微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不用等将来。”
“就这次吧。”
范隐脸上的惋惜僵住了。
“这次?”
小皇帝点了点头。
“是啊。”
范隐更疑惑了,他指了指自己。
“谁杀啊?”
小皇帝的目光落在范隐脸上,清晰地吐出几个字。
“当然是范公子啦。”
范隐的表情,就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
“我?”
小皇帝不急不忙地又喝了口茶,似乎在欣赏范隐的表情。
“是啊。”
“从这次范公子劫走言冰芸的行动中不难看出,范公子小小年纪,武功已入九品。”
“而且,不是寻常九品,有着远超九品的战力。如今的整个上京城,恐怕没人是你的对手。”
“杀一个沈重,岂不是手到擒来?”
“你也不用怕朕会卸磨杀驴,毕竟范公子是南庆使臣,杀完人,拍拍屁股就能回你们南庆,朕想留也留不住,对你而言,没有丝毫损失。”
范隐也喝了口茶,茶水有些烫口,他慢慢咽下。
“嗯。”
“听起来,好像外臣确实是刺杀沈重的最合适人选。”
小皇帝的嘴角微微上扬。
“当然。”
范隐放下了茶杯,杯底与石桌发出一声轻响。
“可,陛下,我为什么要帮你杀沈重?”
小皇帝似乎就在等他这句话,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是啊,朕还没说,范公子为什么要帮朕杀沈重。”
“那朕现在就说。”
“范公子,此次两国和谈,你们南庆要用肖恩换回言冰芸,除此之外,还要一个人。”
范隐听到此话,心头一跳,但面上不动声色。
“是啊,还有一个司里里的弟弟。”
“虽然外臣这次只来得及救出言冰芸,但司里里的弟弟,不过是你们北奇一个小小暗探的家属罢了。”
“他就是个背景人物,陛下您不至于死拽着他不放吧?”
范隐心中飞速思索。
我记得原剧中,司里里说过,她从未将自己是庆国皇室血脉的秘密告诉过北奇……应该没有吧……
小皇帝闻言,只是笑了笑。
“虽然不知道范公子所说的‘背景人物’是什么意思,但朕倒不会死拽着他不放。”
“他就在朕的掌握之中。”
“范公子要是想要,朕随时都可以将他交给你。”
范隐听到这话,心里稍稍松了口气,以为这小皇帝是要用司里里打感情牌,比如说什么她们从小一起长大,是无话不谈的闺中密友之类的。
他连忙拱手。
“那就多谢陛下了。”
不料,小皇帝接下来的话,却让亭中的空气瞬间凝固。
“朕是会把他交给范公子。”
“可是,以什么身份交,可就不一样了。”
范隐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陡然升到了顶点。
小皇帝的目光锐利如刀,直直刺入范隐的眼底。
“是以一个南庆流落北奇的普通人的身份交给你。”
“还是以你们南庆流落在外的皇室血脉的身份,交还给你们。”
“这,就要看范公子你的诚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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