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你听说了吗？锦芝那蹄子，被罚去后院干最粗的活了！”
“还有啊，月华宫那位主，容贵妃娘娘，最近心情好像不大好，底下人走路都踮着脚尖呢！”
沈清歌只是安静地听着。手上的刀依旧稳稳地落下，将青笋切成均匀的细丝。她偶尔会应一声，表示自己在听。
但她刻意不去深究那些话语背后涌动的暗流，不去猜测那只言片语下隐藏的因果。
锦芝的下场是她咎由自取，容贵妃莫名的不快么……
最近并没怎么去月华宫，应该和自己没什么关系。
不过这些，似乎都已隔着一层厚厚的油烟，离她很远了。
就连那位天下之主，似乎也真的将她这个御膳房里不起眼的小宫女，彻底抛诸脑后。
那日在湖边的一场偶遇，那意有所指的话，也就只是一个游园惊梦罢了。
梦醒了，她依旧是那个在灶火边，被油烟熏得灰头土脸的宫女。
她怕被人记起，尤其是在这个地方。这种“被遗忘”的感觉在她看来反而很好，让她紧绷了许久的神经，终于得以稍稍松弛。
松弛得甚至有些不真实。
她甚至开始说服自己，也许真的能在这里，在这烟火缭绕之地，找到一丝夹缝中的喘息空间。
只要她足够低调。足够不起眼。就能像一粒微尘般，避开宫廷里那些噬人的纷争。
毕竟，谁会一直盯着一个御膳房里“毫不起眼”的帮厨宫女呢？
容贵妃的不怀好意也好。皇帝陛下一时兴起的“关注”也罢。大概，都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淡去了吧。
她只能这样告诉自己，努力将那份潜藏在心底的不安，死死压下去。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
御膳房浓重的油烟味，似乎真的有种奇特的魔力，能将过往的惊心动魄和未来的叵测难安，都暂时遮盖。
午后的御膳房，暑气稍退。灶台边的忙碌总算告一段落，只余下零星整理的声音。
沈清歌直起身，用还算干净的袖口擦了擦额角渗出的薄汗。
肺腑间吸入一口带着食物香气和热度的空气。紧绷的神经，似乎真的因此放松了那么一点点。
这种纯粹的、无需动脑的劳作，倒也确实能暂时麻痹那些深藏心底，无法与旁人言说的不安。
旁边的小安子正捧着个缺了口的粗瓷碗，“咕咚咕咚”地猛灌着凉茶。
碗沿沾湿了他的嘴角，他却毫不在意，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嘟囔着下午点心的用料。
“姐姐，你说用新送来的那批枣泥怎么样？”
“听曹公公说甜得齁嗓子，做成枣泥酥肯定好吃……”
他絮絮叨叨，眼睛里闪烁着对难得清闲和可能尝到的美味的憧憬。
沈清歌听着，嘴角几不可查地刚要牵起一丝极淡的笑意。
然而，小安子话音未落。门口的光线，忽然一暗。
一个微胖的身影，悄无声息地立在了那里。
他挡住了大半倾泻而入的午后阳光。
方才还残留着几分锅碗瓢盆碰撞声、低语交谈声的御膳房，瞬间鸦雀无声。
又是死一般的寂静。
连灶膛里柴火偶尔爆出的噼啪声，似乎都惊恐地压低了音量，消失在骤然凝固的空气里。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
或是在擦拭灶台，或是在整理食材，或是在搬运水桶。
此刻，所有人都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齐刷刷地垂首躬身。
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再放轻。
大气不敢出。
“王……王总管……”
御膳房的掌事太监，那个平日里在他们面前颇有几分威严的曹公公，此刻脸上瞬间堆满了近乎谄媚的笑容。
他几乎是小跑着迎了上去，腰弯得像一只被滚水烫熟的虾米。
声音都带着一丝微微的颤抖。
“这……这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可是皇上……皇上有什么吩咐？”
来人，正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王全。
王全脸上依旧挂着那副一贯的、让人看不出真实喜怒的温和笑容。
他只淡淡地瞥了一眼点头哈腰的曹公公，并未立刻搭话。
他的目光，如同巡视自己的领地一般，在烟火缭绕、气味混杂的厨房里缓缓逡巡。
那双眼睛，看似因为上了年纪而带着几分浑浊与和蔼。
实则，内里藏着的精明与锐利，却如同草原上盯着猎物的鹰隼。
目光所及之处，无人敢与之对视。
所有宫人、太监都将头埋得更低，恨不得将自己缩成一团，变成墙角的灰尘。
小安子更是吓得一个哆嗦，手里的粗瓷碗差点脱手而出，发出“哐当”一声。
他连忙死死抓住，然后像只受惊的兔子，猛地缩到了沈清歌的身后。
只敢透过她的肩头缝隙，偷偷瞄上一眼。
沈清歌的心，随着那道看似随意，实则目标明确的目光移动，一点一点地往下沉。
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和周围那些战战兢兢、卑微如蝼蚁的宫人没有任何区别。
低眉。
顺眼。
仿佛自己只是一道模糊的背景，随时可以消散。
只是怕什么，便来什么。
最终，王全那看似不经意的视线，却无比精准地，定格在了窗台边角落里。
定格在那个穿着最普通不过的宫女服饰，正低头假装认真擦拭着一个干净食盒的身影上。
“沈清歌——”
王全的声音不高不低，带着太监特有的、略显尖细却异常清晰的腔调。
这三个字，却如同惊雷一般，异常清晰地传遍了御膳房死寂的每一个角落。
沈清歌握着抹布的手，猛地一紧。
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起刺目的白色。
终究……还是来了。
她以为自己能像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安安静静地隐没在这宫墙深处的某个角落里。
避开所有风波，舔舐自己的伤口。
看来那位高高在上的帝王，执掌生杀大权的九五之尊，显然并没有真的忘记她这号人物。
是心血来潮么。
(https://www.duoduoxs.cc/biquge/166_166180/c46793233.html)
1秒记住笔趣阁网：www.duoduoxs.cc。手机版阅读网址：wap.duoduox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