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赫铖又从酒柜里取了很多酒,坐在客厅的地毯上,背靠着沙发,一杯接一杯地灌着自己。
下午的酒局本就喝了许多,他喝的又猛了些,此时酒意上涌,视线也开始模糊。
他翻了个身,摸到了刚才扔在沙发上的领带,将自己的左手手腕,一圈一圈缠绕在沉重的花梨木茶几腿上,然后打了个死结。
这样,就算醉得再厉害,也爬不到楼上去了,就不会去打扰她,惹她厌烦。
前天,车子从公司驶出没多久,他就遭遇了袭击。
本来已经跑去了缅甸的龙五,打着复仇的旗号,纠结了一批人,围了他的车。
得力的保镖全部守在露西亚庄园,阿文被他派去处理另一桩棘手的事,开车的是司机阿荣,一个才十七岁的孩子。
对方显然有备而来,人多势众,火力凶猛,他一边换弹匣,一边从后座钻到前面,在拐过一个巷口时,卡着对方的视角将阿荣踹下了车。
他打空了车上所有弹匣,阿荣也带着人及时赶到,那场厮杀,他最终还是脱身了,却也受了些伤。
晚上,他在医院包扎了伤口后,就回了家。
厉赫铖仰着头靠在沙发上,从西装裤的兜里摸出了那枚打火机,他将它举高看了看,又紧紧攥在了手里。
晚棠站在客厅门口,就看到满地的酒瓶,而厉赫铖坐在地上,靠着沙发似乎睡着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去睡觉,而是站在了这里。
晚棠踮着脚小心翼翼地走近,就听见厉赫铖几乎是细不可闻的喊了声:“棠棠。”
她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两步,细看他的脸。
他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脸色有些苍白。
确实是睡着了,他是在说梦话。
她试探着又往前走了两步,目光落在他蜷缩的腰腹处,白色的衬衫下摆,洇开了一小团红色。
她弯下腰轻轻捏住他的衣角,慢慢掀开。
一圈雪白的纱布缠在他劲瘦的腰上,只是纱布边缘,也渗出了斑驳的血色。看来伤得不轻,而且有段时间了。
她正想看得更仔细些,他却毫无预兆地睁开了眼。
一双眸子布满血丝,直勾勾地盯着她。
厉赫铖就那么看着她,一动不动,喉结艰涩地滚动了一下。
他有些怕自己一眨眼,眼前的人就会消失。
就在这个时候,晚棠突然开口了:“怎么又受伤了?”
厉赫铖瞬间红了眼眶,他猛地从地上跪坐起身,一把攥住了晚棠的衣袖。
“对不起...对不起...”他声音沙哑,一遍遍重复。
晚棠以为他快要哭了,但泪始终没有落下来。
他把头贴在她腰部,颠三倒四的诉说着。
“我好疼...”
他有点想说自己的遭遇,但怕她不信,怕她觉得他小题大做,更怕她知道他受了伤,也还是无动于衷。
混乱的脑子又觉得这些似乎都不是重点,他蹭了蹭她的腰,声音更小了,“我看见你身上都是血,我好怕...你别伤害自己,我真的好害怕。”
晚棠没挣扎,任他攥着衣袖,直到他的手慢慢滑落垂在地上,她才轻轻将他的头扶着靠在了沙发上。
这个时候,她才看清楚了他手腕上紧紧绑着的领带。
第二天一早,厉赫铖从地上坐起,有些烦躁的捋了把头发。
就在这时,一丝极淡、却异常熟悉的香气,若有似无地飘入鼻尖。
他昨夜好像看到了她。
他霍然起身,动作太急,沉重的花梨木茶几被他拽得在地面上摩擦出一长串刺耳巨响。
他慌忙去解那个被自己酒后系上的死结,越急越解不开。
索性直接扯断了那条真丝领带,三步并作两步冲向楼梯。
他深吸一口气,动作轻缓到近乎颤抖的,推开了主卧的门。
晚棠背对着他坐在窗边,长发松松地挽着,露出一段白皙纤细的脖颈。
他站在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没有回应,她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连一个眼神,都吝啬给他。
他狼狈地、悄无声息地下了楼,客厅已经打扫干净,那点香气似乎是他的错觉。
是了,是了。
厉赫铖还记得前天他回来时,晚棠本来在花园坐着,只是一看见他从车上下来,就又躲回了房间。
她那么怕他,又怎么可能会去关心他?
昨晚那个脆弱的厉赫铖和那个似乎有些关心他的晚棠,都像是一个不切实际的梦。
他洗了个澡,出门时,又是西装笔挺,一副无坚不摧的样子。
晚棠并不知道他内心的恐惧,因为在她看来,厉赫铖永远是那个样子。
嚣张跋扈,无所畏惧。
像一个会流血,但绝不会真正受伤的怪物。
可他昨晚的确是向晚棠吐露了自己的心声。
他也有害怕的东西,他怕晚棠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怕晚棠不要他。
如果让厉赫铖仔细回想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他会发现症结所在。
他太过执拗于掌控晚棠了。
因此,他忽视了她的感受,也忽视了自己内心真正的需求。他太专注于“得到”与“拥有”,却忘记了该如何去“珍惜”。
他本来就不是一个很好的人。他不讲道理,很多时候,他只认自己的规矩;他小肚鸡肠,睚眦必报;他的手段,也向来狠辣,这是他赖以生存的法则,早已融入骨血。
在看到晚棠脖颈上的伤口上,出于愤怒,他把这一套,用在了她身上。
然后,他对着散发着微弱生命力的晚棠,还难以理解地困惑着,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真的让她感到很痛苦吗?
他把一切都归咎于晚棠的那个邻居,却又让人仔细照顾着医院里的兄弟俩。
他对一切好像都失去了判断能力。
他以为晚棠不会再像从前那样,温温柔柔的关心别人。
可不是这样的,她让佣人给阿文拿了药,还亲自为他缝了衣袖。
他当然可以继续行威逼胁迫那一套,想来晚棠也会愿意陪他演戏。但他已经拥有过她如金子般宝贵的爱意了,又怎么会甘心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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