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上战场,厉赫铖就先开始了床上养伤的日子。
子弹虽已取出,但枪伤哪有那么容易痊愈,右腿的疼痛时刻提醒着他这个窝囊的意外。
老江的愧疚简直要溢出来,整个人都透着一股蔫巴劲儿。
自打那天枪走了火,他就没睡过一个囫囵觉。一天八趟地往厉赫铖屋里跑,端茶倒水,嘘寒问暖,连厉赫铖换药都恨不得亲自上手帮忙,被马万山嫌弃地赶开好几次。
“阿铖,我给你削个苹果?”老江举着个苹果,满脸期待。
厉赫铖眼皮都未抬:“不用。”
“那我给你念念报纸?”
“不用。”他又不是断了手瞎了眼。
老江没辙,憋了两天,送来一根手杖,上好的硬木,顶端打磨得光滑圆润,手握的地方还细心地用粗布条缠了厚厚一层,既防滑又不会硌手,看得出是用了心思的。
厉赫铖接过来,在手里掂了掂分量,又撑着它在地上试了试力道,对着眼巴巴瞅着他的老江,难得地点了点头:“还行。”
老江这才松了口气,提出要搬过来跟厉赫铖一个屋,方便伺候他起夜。
“滚蛋。”厉赫铖把手杖放在一边,语气不善。
老江讪讪地摸着鼻子退下了,心里却踏实了些,至少肯骂人了,说明气顺了点。
风卷着雪粒子敲打着窗户,这场雪比前几日那场更大,簌簌地落着,厉赫铖睁着眼,毫无睡意。
他下炕撑着手杖,去给炉子加了些炭,又从一旁的矮柜里摸了瓶威士忌。
基地里明令禁酒,这瓶是林仲从马万山那里顺过来的,但林仲不知道这酒里加了不少剂量的吗啡。
厉赫铖灌了一口,发觉这酒味道有些奇怪,但也没在意,拧上了盖子。
他又摸索着从炕头的木柜里翻出那张没来得及送走的照片,晚棠被抱在孟父怀里,夹在父母中间,对着镜头笑得有些腼腆。
指腹轻轻摩挲过照片上女孩儿的脸庞,男人的眼神在昏暗的灯光下渐渐柔和下来。
他很想念晚棠,但就只是想想而已,没有别的意思,想完该干嘛干嘛。
阖上眼皮,睡意渐渐上涌,混着那古怪的酒劲儿,他终于在晚棠浅浅的笑容里,带着一丝朦胧的暖意,沉沉睡去。
梦里,似乎又回到了某个阳光明媚的午后,空气里有青草的香气。
屋外的树枝被积雪压断,“咔嚓”一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窗边,晚棠身上披着一件厚实的羊绒大衣,伸出手去接那飘摇的雪花。雪沫子落在掌心,瞬间化成一滴冰冷的水,那股凉意仿佛能一直浸到心里去。
雪花纷纷扬扬,无休无止,似乎要将整个世界的喧嚣与污浊都彻底掩盖起来,只余下一片茫茫的洁白。
她从未见过这样纯粹而又盛大的雪,在海城时,日子平淡安稳,她也曾像这雪花一般,被命运的风裹挟着,往前走,往下坠。
可自从踏足港城,她才明白,那所谓的平淡安宁,不过是虚浮的表象,底下翻涌着多少人的血与汗,其中,就有他的。
他无疑是个坏人,手上沾了许多人的血,做过许多坏事,多到她都不敢细想。可偏偏,他对她又那样好,好到让她无措。
晚棠对人对事,向来带着几分疏离,总觉得世间情分皆不长久,这世上的人,来来去去,最后都会离开她。
唯独想到厉赫铖,心湖才会泛起一丝丝涟漪。恨他吗?自然是恨的,恨他霸道专断,恨他手上有人命,更恨他搅乱了她的人生,恨他让她担惊受怕,可最后还是舍不下他。
耳边仿佛又响起了那人的声音,一声声“阿姐”,一声声“棠棠”,吵得她心烦意乱;还有他那些直白又霸道的话,“我喜欢你”,“我们要一辈子在一起”,更是烦得她心口发堵,真想把那个男人抓过来,狠狠掐他几下,再咬上几口,才能解了这心头的郁气。
她靠着冰冷的窗棂,对着满天风雪,轻轻呵出一团白气,低声喃喃道:“厉赫铖,你可真是讨厌。”
声音轻柔,几乎立刻就被窗外呼啸的风雪吞没了。
次日一早,天刚蒙蒙亮,风雪未歇。
马万山顶着一头雪进来,先看见炕头矮柜上那瓶威士忌,瓶身空了一小截。
“嚯,喝了不少啊你?”他伸手拿起仔细瞧了瞧,“林仲从我那儿顺的吧?这玩意儿可不能乱喝。”
厉赫铖趴在炕上,头埋在臂弯里,声音含混:“死不了。”
马万山撇撇嘴,不再多言,把酒瓶插进自己药箱里,准备给他换药:“裤子再褪下去点。”
厉赫铖依言动了动,露出缠着纱布的右腿和部分臀部。
马万山凑近了,小心揭开旧纱布,血污粘连,他动作放得很轻。
“恢复得还行,没发炎。”他边检查边说,又在药箱里翻找起来,“哎,这纱布... ”他翻了半天,动作停住,“你等等,纱布不够了,就这一小卷了,我回去取,马上就来!”说着,他一阵风似的又出去了,门帘晃荡了几下,灌进一股寒气。
厉赫铖“嗯”了一声,继续闭目养神。
过了一会,门帘轻响,厉赫铖依旧趴着没动,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阿文掀开帘子,晚棠进屋后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那个在港城呼风唤雨,曾让她又惧又怕,气势迫人的男人,此刻正光着个屁股趴在炕上。
厉赫铖因身上有伤,近日没能洗澡,又不习惯林仲近身照顾,每日只勉强擦身,整个人带着一股淡淡的药味和汗味。
为了戴军帽方便而剪短了的头发有些凌乱地四处翘着,胡子也几日没刮,显得人有些邋遢。
他从来都是趾高气扬,矜贵自负的,晚棠没见过他这副模样,只觉得有些新奇,便没吱声,悄无声息地打量着。
男人肩背宽阔,肌肉线条流畅结实,即便是趴着,也能看出潜藏的力量。客观来说,厉赫铖这个人无论是什么时候,无论是什么发型,都与丑字不搭边。
他手边有张照片,晚棠只一眼便认出了上面的人,不晓得他光着屁股究竟在做什么,顿时又羞又恼!
厉赫铖等了一会儿,没听见马万山咋咋呼呼的声音,只有极轻的呼吸声。他有些不耐烦,依旧趴着,扭过头,喝道:“磨蹭什么?快点。”
这一眼,直直对上了站在几步开外,正一瞬不瞬盯着他屁股的晚棠。
阿文站在她身后,也罕见地露出了异样的表情。
空气仿佛凝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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