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明听了陈鹤的分析后，也认真思考起来。其实在此之前，他就有所考虑——自己背后站着宋书记，作为公检法的最高领导，他原本以为检察院的人多少会留点情面。可事情公开之后，形势就完全不同了，如今谁也不敢轻易插手。
不过，或许是因为王彦平没有陷害自己，心里过意不去。又或许是隐隐担心王彦平因自己帮不上忙而反咬一口，杨明还是想着能尽量帮王彦平一把。于是，他试探着问道：“陈市长，您当了多年市长，对公检法的办案方式和程序应该很了解，处理类似问题的经验也肯定比我丰富。您觉得，如果不找关系，王彦平怎样才能最大限度减轻罪责，争取从宽处理？还有可能吗？”
陈鹤思索片刻后说：“王彦平要想减轻罪责，第一，要尽快退还赃款；第二，要如实交代受贿罪行，不能有任何隐瞒；第三，如果他还有检察机关尚未掌握的其他违纪违法问题，最好也老实交代，但这些问题涉及的数额不能太大，否则反而会加重罪行；第四，如果他掌握其他人的违法违纪行为，也可以检举揭发，争取立功赎罪。以上四点，就是法律规定的从轻或减轻处罚情节。”
说到这儿，他注视着杨明，继续说道：“老弟，我刚才说的四点里，其实有两点王彦平绝对不能做，就是第三点和第四点。因为他要是主动交代其他罪行，或是检举揭发环保局其他干部的违法违纪行为，就等于给环保局抹黑，也等于害了局里的干部。这样一来，就算他减轻处罚出来了，以后也会被同事和朋友唾弃，我相信他不会这么傻！所以，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退赃，态度诚恳，争取减轻处罚，其他的什么都不能说。”
杨明眉头紧锁，此刻他满心后悔，后悔当初没去筹钱帮王彦平补上那三十万的窟窿，然后直接向季林汇报，这样也不至于像现在这般被动。可当时他也没想到，蒋勇军会做得这么绝，非要把王彦平逼上绝路。
他叹了口气说：“王彦平现在没有能力退赃，只能我想办法，筹三十万给他爱人，让她去检察院退掉。”这是杨明目前能想到的、唯一能帮王彦平的办法。他这么做，一方面是想让王彦平知道自己愿意帮忙；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让王彦平明白彼此的情分，别污蔑自己、往自己身上泼脏水。他既有怜悯之心，也有自己的盘算。
陈鹤听杨明说要筹钱帮王彦平退赃，心里十分钦佩，拍着他的肩膀由衷地说：“老弟，我果然没看错人！你确实是值得深交的好兄弟。王彦平能有你这样的朋友，应该感到欣慰和荣幸！”
杨明向陈鹤道谢后，当晚便坐车回了县里。犹豫片刻，他还是拨通了宋瑶瑶的电话。再次向宋瑶瑶借钱，杨明只觉得满脸发烫，他感觉自己亏欠宋瑶瑶的越来越多。之前自己被污蔑时，她就帮过忙；后来又毫不犹豫借给他十万，现在又要开口借钱。
欠宋瑶瑶的越多，杨明就越愧疚。但他实在没办法，不想再欠其他人的人情，因为人情债太难还。所以，如果一定要欠，那就只欠宋瑶瑶一个人的吧，只是不知道她会不会觉得自己不懂分寸。
电话很快接通，宋瑶瑶接得如此迅速，让杨明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是杨明吗？”宋瑶瑶疑惑地问道。
杨明清了清嗓子，支支吾吾地说：“是我，是我！”
“那你怎么不说话？”宋瑶瑶有些奇怪，随即像是想起什么，“对了，我刚听说市评选大会上，你们环保局有个干部受贿六十万，还播放了他受贿的录像，里面提到了你，这是真的吗？”
杨明叹了口气，深吸一口气说：“是真的！”
“你没事吧？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宋瑶瑶关切地问。
宋瑶瑶越是关心，杨明就越觉得过意不去，到了嘴边的借钱请求，怎么也说不出口。
见他这样，宋瑶瑶有些不满：“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磨磨蹭蹭的？”
杨明又叹了口气，终于开口：“能不能……借我三十万！”
电话那头，宋瑶瑶很快回应：“明天行吗？”
“行，明天中午我请你吃饭！”杨明心里五味杂陈，有欣慰、有愧疚，宋瑶瑶不求回报的付出，也让他倍感压力。
两人又说了几句，便挂断了电话。
第二天中午，两人见了面。吃饭时，宋瑶瑶递给杨明一张银行卡：“卡里有钱，密码六个零，想用多少都行。这是我爸给我的零花钱，我一直没怎么用。”
杨明看着宋瑶瑶，满心感动：“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
宋瑶瑶微微一笑：“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正说着，杨明的手机突然响了。办公室主任王程前在电话里焦急地说：“杨局长，出大事了！十分钟前，王彦平趁看守的检察院干部打瞌睡，从金泉宾馆七楼跳窗，当场死亡。我和方局长他们正往金泉宾馆赶，你也赶紧回来！”
杨明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浑身瞬间冰凉，身子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连手机都拿不稳了。他猛地起身，冲向门外，宋瑶瑶也急忙跟了出去。
等杨明和宋瑶瑶赶到王彦平跳楼的现场，那里已经围满了检察院干警和警察，黄色警戒线将现场隔开，不少看热闹的人在警戒线外张望。警戒线内，几名警察正从不同角度给王彦平的尸体拍照。
环保局的方德明、王程前等人也来了，看到倒在血泊中的王彦平，众人神色凝重。几名环保局干部看向在场的检察院干警，眼中满是愤怒。
杨明亮明身份，走进警戒线。看到蜷卧在地的王彦平，他心头一紧，眼眶直接红了起来，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胸口剧烈起伏。只见王彦平身着黑色衣服，双手摊开趴在水泥地上，头部一大滩鲜血，染红了半边脸和头发；双眼微微闭合，早已没了生气，双腿直直伸展着，整个人就像一只从高空坠落摔死的黑色巨蛙。
看着凄惨的王彦平，杨明红着眼，突然抓住一名检察院干警，失声质问：“他为什么会死？他怎么会死的！你说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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