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摹？
渐渐的，长璃好像明白了玄王的用意了。
玄王在她这里等了这么久，他既然翻看到了那一本书，一定会看到里面夹着的纸张，他这么聪明的人，也一定是发现了她的字迹与龙钰字迹的相同。
长璃扪心自问下，若是她为玄王，发现合作者的笔迹与敌人相同，一定会拿着证据问其原因，然而玄王却不吭不响，装作没有看到的样子，不闻不问。他不想当面去捅破这层纸，所以在回去之后以自己的笔迹亲手抄写诗词制成册，送给她，其背后隐藏的意思无非就是在间接的告诉她，他发现了这件事，往后让她临摹自己的笔迹，以免被龙钰发现。
还真是一个心思缜密的人啊。
长璃觉得，既然她现在已经是邯郸学步，忘记了自己从前的字迹，而她自己对于龙钰的字迹又那么的排斥，如今拿来玄王的字迹练练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想到这，她合上了手里的手抄本，把它放在桌子上，而后不再纠结于此，歇下了。
连绵不断的风雪在除夕这一日止，寒冷的冷空气丝毫没有影响王城百姓迎接新年的欢乐情怀，这一日王城笼罩在一片欢声笑语之中。
百姓之中，各家的小孩子换上了喜庆的新衣裳，提着红灯笼，挨家的串门捡鞭炮，往往一整天下来，口袋里的糖果都塞的满满的。
而相较于百姓们发自内心的新年欢笑，那些王城豪门大家的新年，就略显有些单调。
相府内，新年如同往常一样，无非就是今天大家都聚在一起吃了饭，相府的主子不多，一张圆桌子上零零散散的坐了下去，却都各怀着心思，气氛有些沉寂。
只不过，在厨房把大鱼大肉端上来时，崔倩如捂着嘴突然间吐了，把氛围搞得又紧张了起来。
崔氏洋装关切的问道：“这是怎么了？要不要找大夫来瞧瞧？”
崔倩如低头娇羞一笑，红着脸看了一眼蒋朝月，而后道：“老爷，妾身不是得了什么病，是妾身有身孕了。”
蒋朝月一听，当即乐开了怀，连忙从位置上站起，走到崔倩如的身边，握着她的手激动的道：“可是真的？”
崔倩如更是娇羞，“前些时日妾身就有所察觉了，昨个儿找大夫瞧了瞧，已经确定有一月的身孕了。”
蒋朝月已经年过四十，膝下尚无一子，如今崔倩如怀孕这个消息，对他来说无疑是新年最好的礼物。
崔氏有一瞬间的寒下了脸，这才几个月，肚子还真是争气，想她霸占了蒋朝月那么些年，肚子除了爬出来个蒋长芳之后，这个肚子就没有再争气过。
那一瞬间，嫉妒与憎恶衍变全身，她心里虽然恶，但是面上却挂着宛如菩萨般的笑容，笑得蔼蔼的，“恭喜老爷，贺喜老爷了，这还真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她说着，转身对顾管家吩咐道：“从今天开始，府上一应的用度全以梅兰院为主，吃穿用度一定要最好的，那些炭火，也要最好的。”
顾管家连连点头应了下来。
如此一来，这个相府的氛围总算是有些欢笑之声了。
唯有长璃一人，脸上挂着浅淡的笑意，纹丝不动的坐在那里，听着，看着，并未再有动作。
除夕这一日的傍晚，九公主就蹦蹦跳跳的来了，她拉着长璃说要带她去王城瞧个好玩的。
长璃执拗不过她，就随着她一同出了府。
马车辚辚，不知转过了几道弯，停下时，九公主笑嘻嘻的看着长璃道：“到了，咱们下去吧。”
长璃掀开帘子与九公主一同下了马车，这个地方长璃记得，是王城中心的一处繁华的街道，本是一个长长的街道，却因为一条贯穿整个王城的河，而变成了两条街，这两条街道由拱桥相连，以便交通顺畅。
这条街也是有名的夜市，白天尚不见其繁华，一到夜间，就灯红柳绿，好不热闹。
今天是除夕，比之平常的人又多了许多，因为每一年的除夕这一夜，城中的各大富商都会在此河道的两边，点燃各色各样的烟花。
这种热闹的场面，以往长璃不会参加的，所以也很少见识到这种人山人海喜气洋洋的场景。
只不过，今天九公主会拉着她来这里，倒也是让长璃有些诧异的。
九公主拉着她穿过了人群，走到河边对着其中的一条豪华的大船，道：“四哥，四哥，我在这里呢。”
长璃定睛看去，果然玄王就站在那艘大船之上，而在玄王身边站定的，正是九公主的教书先生，温瑾年。
船上的玄王听见九公主的声音，看去，立即转身吩咐人把船靠上岸，等船靠上来之后，九公主立马就拉着长璃上了船。
船儿行走在湖中央，九公主为了给玄王和长璃创造单独相处的机会，就拉着温瑾年还有紫欣去了船的另一端。
这一方，长璃与玄王并肩站在船头，原本长璃会以为，这种单独的相处，玄王会问出他心头的疑惑，比如她为何会与龙钰的字体这么相像。
然而两人谈了许久，玄王却并未如长璃所想把这个问题问出来，反而只是在与他讲着他觉得好玩的事情，逗着长璃开心。
“殿下那一日送我的诗词，我看了。”长璃忍了又忍，终还是先开口提及了这个话题。
玄王静默，如墨色的双眸低垂，看着长璃，长璃目光直视前方，“关于我的笔迹，你一定很好奇吧？”
是真的好奇，那一日在相府初看到长璃的笔迹时，没有人知道他的心中是多么的震惊，一个人怎么会与另一个人的笔迹如此的相同，这种笔迹的磨练，没有下工功夫练上几年，是达不到这种水准的。
那一天，他又翻看了她其余的一些，她留下的字迹很少，少的除了临摹的几个字体之外，就再无其他，但是他还是能够从她临摹的字帖中，隐约的察觉到了问题，她在刻意的练回自己的笔迹。
关于长璃，身上的秘密太多，他想要深究，但是长璃的那种性子又让他有些望而却步，所以他才会选择用那种方法，间接的告诉她，他所发现的。
“你和钰王，是什么关系？”玄王终于问出了自己想问已久的话。
“如殿下所看到的一样，仇人关系。”长璃目光坚定，丝毫没有犹豫的说出了答案，“世间有许多的事，是我们无法解释清楚的，就比如殿下此时心中的疑惑，我无法向你解释的清楚明白。”她转过头看着玄王，问道：“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天生的敌人吗？”
“天生的敌人？”玄王面露疑惑。
长璃点头，“就是那种，只第一次见面就已经确定了是敌人的关系，就好像你的生存，你的存在，就是为了找他报仇，看他落败，把他踩在你的脚下，就是你生存最大的乐趣。”
玄王皱眉，这一刻他看着长璃，只觉得面前的这个女人，他真的看不透。
长璃知道玄王不懂她所说的是什么，他没有重生过，不可能知道这种感觉，也不会知道全心全意恨着一个人是什么滋味。她微微一笑，轻声道：“而我和他，就是这种关系。”
她的声音很轻，恰逢此时河岸两旁的烟花齐盛开，炮鸣声以及众人的欢声笑语把她的话给淹没，而玄王究竟有没有听见她这一句话，她已经无从得知。
九公主拍着手跳到长璃的身前，挽着她的胳膊指着她看盛开在夜空中的烟花。今日的烟花很美很美，这是一年才能得见一次的盛况，然而玄王的视线，至始至终却并未停留在那些烟花之上。
因为在那时，他的瞳孔里，脑海里，心里，唯一想的，念的，都是长璃。
他就静静的看着长璃，在漫天烟花中微笑的样子，他贪恋她在这一刻发自内心笑容的样子，忍不住的想要把这个时刻，永远的保留下来。
而在拱桥上的人海中，一双流光盈盈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盯着船上的人儿，至始至终，从未移开过半分的视线。
第一阶段的烟花短暂落幕，温瑾年在一旁提醒道：“公主，殿下，皇宫的宴会也马上就要开始了，再不回去被皇上发现，皇上若要怪罪下来……”
除夕之夜皇宫会举办一场家宴，很显然九公主与玄王是偷偷跑出来的，如今温瑾年提及这个，还真是略有些煞风景。
九公主朝他努了努嘴，“先生，今天是辞旧迎新，难得一天的休息时间，先生就不要再扫兴了，我现在还想多和长璃姐姐多待一会儿，还不想这么早就回去，再说，宫里头过年的氛围死气沉沉的，哪有这里热闹。”她看向玄王，笑问道：“更何况四哥也不想这么快就回去吧？”
这个鬼丫头，越来越鬼机灵了，玄王笑道：“先生不必担心了，本王会把她安稳的送回宫里的。”
“就是，有我四哥在呢，先生放心吧。”九公主说着朝玄王眨了眨眼，而后上前拉着温瑾年道：“先生，我方才瞧见那边有好玩的，咱们再过去瞧瞧吧。”不容分说，就把温瑾年给拉到了一边去。
“公主好像一直在误会我们两个的关系。”
长璃知道九公主的心思，她不想这个误会一直扩大下去，所以就趁着这个时机，直接言明了。
玄王笑了笑，坦然道：“是吗？可我并未觉得她是误会了。”
这个回答，是长璃始料未及的，她内心有一刹那的混乱，须臾就恢复了镇定，道：“招亲一事殿下以病回绝，想来就应该知道我在这个朝堂之上所处的是什么位置，接近我，可是会成为众矢之的，处境很危险的，殿下难道就一点都不在乎？”
玄王微摇头，“以前可能还真的有点在乎，但是现在，我不在乎。”
若是玄王一开始就笃定的回答他不在乎，长璃是不信的，但是玄王现在这个回答，倒是让长璃不知该如何去接这个话了。
而玄王他自己，说完这句话之后，竟是没来由的觉得全身心的轻松，从长璃开始和他合作开始，他确实是想要拿长璃当做仅存的合作关系，但是每每见她之后，他的身心都会不由自主的被她吸引走，这一次她的遇难，他更加的笃定了他心头对于长璃的别样情愫。
若是能够和她永远的走在一起，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我不想和你只是合作的关系。”玄王看着长璃，目光深情，“我想和你在一起，一直。”
两人之间的氛围，有着妙不可言的尴尬，长璃本是想要趁着这个机会把事情说开，并没有想到会出现这个情况，她低头想了想，问道：“那杜小姐呢？她在殿下的心里，占据了什么样的地位呢？”
玄王怔住了，他没有想到长璃会在这个时候提及杜兮若，他明白杜兮若对他的情感，他心里头也一直十分的清楚自己对杜兮若是什么情感。
友情之上，爱人未满。
前尘亲眼见证了杜兮若的痴情，长璃此时没有办法去正视玄王的情感，她觉得，玄王对她的感觉，无非就是一时间而来的错觉，本是错觉，又何须当真呢。
长璃笑了笑，继续道：“殿下今日太累了，并未真正的看清楚自己的内心，更何况殿下也应该听说了，我想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殿下如今的位置，包括以后想要得到的，是都不允许的。所以，殿下今天的一席话，我就当殿下没有说过。”她说着，朝玄王福了福身，“我去找公主了。”
玄王静站在原地，看着长璃往九公主而去的背影，久久未能回神。
他知道，这是……十分婉转的拒绝。
之后，九公主与玄王要入宫参加家宴守岁，几人也就不约而同的都散了。
守岁……
以前每一年的这一日，长璃都是在前厅随着崔氏她们那些人一起守岁的，只不过今年发生了这么些事，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回不到从前，长璃再也不想和她们一起迎接新一年的到来，所有回了相府之后，就把自己关在了清漪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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