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经不是唐疏瑶第一次跟他说这样的话了。
若果说第一次听的时候，她是笑着说的，带着几分开玩笑，玩世不恭的意味，那这一次便是极其认真的。
而且江峻迟猛然想起唐疏瑶曾经说过的那一句话：我不骗你，只要是我说出来的，就绝对是真的。
所以江峻迟下意识便觉得这是真的了，看着唐疏瑶的目光变得有些深，似是要将她整个人淹了过去似的：“我信。”
许是唐疏瑶也没想到迟大少会忽然说相信，这会儿倒是弄得她有些不知所措了。
“……你说的，我都信。唐疏瑶，你曾经说过的，只要是你说出来的，就绝对不是假话。以前我不知道，可现在你说什么，我都信了。”
“难得，”江峻迟这话其实对唐疏瑶来说确实是一个很大的冲击来的，但她张了张嘴，硬是将情绪平复了挤出了这两个字之后笑了笑：“我得欢呼雀跃了，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了以前你是怎么对我的。还真的……不怎么好，那时候我可能有想过，你特么是个人么？”
这话一听就是在骂人，但江峻迟却好脾气地笑了笑：“既然我已经知道你是韩国练习生了，以前的事情，你要是什么时候想跟我说说，我也洗耳恭听。”
“不会的，”唐疏瑶的目光暗了，不动声色地扯了扯嘴角：“那些事，我不想让谁知道，我也不想提起。”
唐疏瑶的目光看似落在床单上，实则心里可能早就飘远了，江峻迟总觉得那段经历对于唐疏瑶来说可能并不算美好，不然……不然这样没心没肺，对什么都看得开的人，怎么偏偏提到韩国练习生，提到那段经历就变了脸。
“行吧，那我以后不会再问。”
江峻迟轻轻地拽过她的手，落下了一个吻。
唐疏瑶静静地看着江峻迟，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治疗这两个字对唐疏瑶并不陌生，只是难受还是一如既往的，而且这回伤得真的很重了，片子出来那老头子就差将唐疏瑶彻头彻尾地骂一遍，最后可能是要说的太多，要骂的也太多，老头子瞪了她一眼之后，甩下报告就走了。
唐疏瑶很无奈地拿过片子瞅了瞅，这会儿江峻迟回了喜来登，唐泞铎也还没过来，所以唐疏瑶自己盯着片子发愣。
啧啧，还真的严重了不少。
唐疏瑶的腰伤一直都有，特别是在韩国的那两年半，简直了跟要命一样。只是那时候时间还不算长，不像现在活像积劳成疾似的。
虽觉无奈，但唐疏瑶第一反应就是这事儿要怎么跟唐泞铎交代，要怎么才能让话痨的江峻迟憋着。
……想到头发都快要发白了，江峻迟推开门的时候，唐疏瑶愣是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想出来。
“报告出了吧？”
“嗯。”
唐疏瑶沉默了一会儿，等着江峻迟关了门走到她身边。
隐瞒什么呢？其实就是这么严重了。
唐疏瑶的脑子里冒出了这一句话，这一句话冒了头，唐疏瑶就一不做二不休地实行到底，瞥了一眼桌上的报告：“自己看吧，跟惨不忍睹没啥区别。所以您看了之后有什么要说的，请过一下脑子，想想我乐不乐意听，您要是觉得我不会乐意听的，那您就自己的嘴里嚼吧嚼吧，肚子里消化了吧。”
江峻迟皱了皱眉，没说话，拿过了那份报告。
专业名词江峻迟一知半解，不怎么看明白。
但医嘱他看得明白。
建议慢走慢动，治疗周期较长，效果缓慢。
大概是考虑到唐疏瑶还是个跳舞的，那老头子还用签字笔在底下写上一句：禁止进入舞蹈室。
这话其实多少有些笑点的，但江峻迟觉得自己如何都笑不出来，盯着唐疏瑶发愣。
唐疏瑶说了，有什么不好听的自己在嘴里嚼吧嚼吧，肚子里消化消化，所以江峻迟憋了半天，实在说不出话来了。
……他真的找不到好听的话，所以只好沉默了。
任何人可能都有资格秉承着自己关心她的理由来训斥她一通，只有他没有。唐疏瑶这一次舞不能跳了，戏也不能演了，只能在床上躺着看风景，他的付出还真的大。
功不可没，说的大概就是江峻迟本人了。
不过唐疏瑶像是吃准了他一样，知道他会说什么对不起之类的废话，她不想听了，所以从源头就给堵死了。
憋了半天，江峻迟终于说：“那……那你怎么跟唐泞铎说？”
“说什么，”唐疏瑶还能笑得出来，仿佛上边儿写的字她看不明白似的，或者是她总觉得没什么所谓：“上面写的字他看得懂，不用我多加解释的。”
江峻迟觉得心里堵得慌，站起来到窗边透了会儿气。
唐疏瑶虽然一直看着他，但到底没有阻止。
闭上眼在心里琢磨着什么，不多时，唐泞铎也来了。
门被推开的时候唐疏瑶缓缓地睁开，江峻迟也慢慢地回过身子看了看他，点了点头：“唐少。”
“喏，两份，别说我不够意思。”唐泞铎面不改色地将两个饭盒放在了桌上，放的时候瞧见了报告，瞥上一眼之后没发表任何意见，直到饭盒筷子什么都放好了之后，唐泞铎才拿过那张报告细细地看了。
很长一段时间，唐泞铎都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直到唐疏瑶安安稳稳地吃过了一顿饭，唐泞铎才不咸不淡地问：“还想跳舞么？”
“你说呢，”唐疏瑶面色不改，声音却难得带上了几分强硬：“都几年了，要是能不跳，我至于这样么？”
“那就乖乖地听那老头子的，再也不许胡来了。”
唐疏瑶觉得嗓子有些发干，眼睛有些发痛，心里有些发酸。
唐泞铎到底没说什么严重的话。
甚至相比之前那些不足为提的伤，这一次伤成这样了，他反倒平静了不少。
也不知道是无奈了，还是真的君子端方，一点狠话都没说。
“我知道了。”
唐疏瑶垂眸，继续说：“这一次，我真的不会，也不敢再胡来了。”
唐泞铎一点表情没有，只是点了点头。
“那你们吃吧，我要先回去了。”
唐疏瑶看着唐泞铎出门，心里有数，他哪里是直接回去，估计得找老头子医生聊上个一个多小时的茶话会了。
唐疏瑶一直都知道，但她从来都不点破，这会儿还能跟个没事人一样吃着饭，吃得差不多了就将饭盒往旁边一摆。
“……迟少，我做理疗的时候其实不大习惯身边有人，所以下一回，下面很多次，我做理疗的时候您就在这儿等着我吧。”
江峻迟心里一紧，到底是答应了。
其实两个人都知道，唐疏瑶不想让江峻迟看着她难受自责，江峻迟也知道自己瞧不得她的痛苦。
理疗有多痛苦，后面江峻迟依言没有跟着她进去，但到底还是看出来了。
唐疏瑶原本也就八十来斤的人，一个星期的理疗做下来，原本看上去还有点肉的人这会儿就跟皮包骨没任何区别了。
尽管唐疏瑶依然每天吃很多，每次都是唐泞铎带过来的。
唐泞铎也开始多抽了些时间陪着她，虽然唐疏瑶做理疗很痛苦，但也不知道是睡得时间比以前多了还是吃得比以前好了，脸色却越来越好了。
这会儿江峻迟回了喜来登拿资料，唐泞铎便陪着唐疏瑶到后院散会儿步。
“我忽然觉得，我以前真的太欠揍了，”唐疏瑶走得很慢，唐泞铎也扶着她，她心情还不错，人到了后院就开始满嘴跑火车了：“现在觉得放假挺好的，要是不用在医院待着，我能在小别墅里做做甜品泡泡茶看看书的，多惬意，我怎么这么欠呢非得工作，现在想想，亏了。”
唐泞铎知道她在开玩笑，唐疏瑶要是是一个能闲得下来的人，那她早就在家里躺着了，再不济也是直接捡一个现成的唐氏，哪里至于搞得自己还去什么迟言？
“你要是觉得无聊，倒是可以让江峻迟带你去走走。”
“不去，”唐疏瑶一屁股在草地上坐下了：“去了不还得回来？总得在医院候着，还不如哪儿都不去，没了念想。”
“疼吗？”
唐疏瑶摆摆手。
说到底习惯了还是会疼的，这个东西没法说。
唐泞铎明白，所以只得拍拍她的肩：“瘦了很多，之后要补回来才行。都皮包骨了。”
“是啊，”唐疏瑶瞅了瞅自己的胳膊和腿，挺能自娱自乐看得开的：“不过我倒是觉得，我这样正好，现在要去哪个女团都不用身材管理了。”
“你要真的还想做女团，你不想麻烦我，总可以跟江峻迟说。他是你男朋友，两个人就说不上什么打扰不打扰的。”
“我知道啊，”唐疏瑶看着唐泞铎，难得很疲惫地说：“可是我不想，我累了。我就想拍戏，在剧组待着，老了呢，就收拾收拾回家。”
唐泞铎没再说话，在唐疏瑶旁边躺了下来。
可能是自己的事情解决得差不多了，唐疏瑶这会儿有心思放在唐泞铎身上了：“你跟阿欢，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了，你到底有没有意思啊？你也不小了吧？你要是真对她有意思，拿下呗，阿欢也喜欢你，这么好的一个姑娘，错过了后悔。”
“哟，你闲了是吧，”唐泞铎扯了扯嘴角，瞥了她一眼：“你和江峻迟好上了，就开始撮合我了？”
唐疏瑶挑挑眉，没说话。
“……还得再晚一些。”
唐疏瑶惊觉，唐泞铎并没有说‘我对她没意思’之类电话，而是甩下了一句‘还要再晚些’。
唐泞铎这人很直接，虽然是端方君子，但是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会直接拒绝，唐疏瑶还是知道的。
他这样拖着不明说，摆明了就是有事。
“那你可得抓紧了，”唐疏瑶笑了笑：“别太晚，万一人家不等你了呢？”
唐泞铎没说话。
沉默一直持续到江峻迟给唐疏瑶打电话。
手机铃声响起，唐疏瑶一眼都没看就笃定是江峻迟了：“迟少。”
“没在房里。”
“跟唐泞铎在后院呢，现在就回去了，出来放放风。”
江峻迟没说什么，应了一声之后等着唐疏瑶挂断了电话，他才将手机往口袋里放了放，坐在椅子上等着她。
唐疏瑶挂断电话之后便慢慢地站了起来：“走吧，江峻迟来了。”
“哟，男朋友来了就是不一样。”
唐疏瑶直接当自己是聋子，听不见，也懒得搭理他。
好在唐泞铎还算有点良心，一面说着一面就起来了，扶着唐疏瑶慢慢地走回去，唐疏瑶倒是不着急，原本就走得慢，这会儿还走走停停，看看这儿看看那儿的。
唐泞铎耐心不错，也愿意陪着她走走停停。
只是唐疏瑶一句话就让唐泞铎说不上话来了。
“我记得上一回来的时候这树好歹有叶子，这会儿怎么就秃了？”
这话说得就好像今天回家，家里的冰箱怎么什么东西都没有了一样。
“天冷了，”唐泞铎觉得心里不大好受，但到底不愿意让唐疏瑶看出来，唐疏瑶点了点头没在意：“这样啊。”
唐泞铎拉着她回了房间，江峻迟已经在里边恭候多时了。
门一推开，江峻迟就站了起来，朝唐泞铎点了点头，然后才从他手里接过唐疏瑶，唐疏瑶不紧不慢地走到了床边坐下了，才说：“我这一段路，走得跟太上皇似的，轮着扶我。”
“……你们聊，我这儿先走了。”
唐泞铎看了江峻迟一眼，也点了点头，扯出一抹笑之后摆摆手，麻溜儿地滚蛋了。
他又没有吃狗粮的爱好，这种情况下多半是能跑就跑，打死都不要在里边儿待着了。
随着门‘砰’的一声被关上了，唐疏瑶挑了挑眉，倒有些乐了：“还真别说，我很少见唐泞铎这么匆匆忙忙的。”
“难受吗？”
江峻迟没搭话茬，拉过椅子在她旁边坐下，目不转睛且深情地看着她。
“……没什么难受不难受的。”
“你啊，”江峻迟无奈摊了摊手：“难受了就说，不是你说的，不矫情。”
“行，我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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