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是那人看着唐疏瑶的目光过于真诚，整得唐疏瑶只得应下了，但她的应下也不过是笑了笑，点了点头。
那场戏过了，瞧见唐疏瑶和戏里的儿子坐在边上看着呢，他便急匆匆地走过去：“哟，合着两个坐一块儿看戏呢。”
还真是在看戏。
唐疏瑶笑了笑，起身把位置让出去了：“您坐，我站一会儿就成。”
“谢谢啊，”母亲坐了唐疏瑶原先的位置：“刚才没看见你呢，还想说拉着你聊一会儿，转眼就没了影子。”
唐疏瑶自是知道她说的是自个儿跟林岑回房间的时候：“落了点东西在屋里，反正那会儿也没什么事儿，就回去取了。”
“诶，瞧见你我真的觉得自己缺了个女儿。”
唐疏瑶不敢说什么，连忙摆了摆手。但饶是这段时间一直被大伙儿茶余饭后的都开玩笑，唐疏瑶这会儿至少已经不会一下子就脸红之类的。
“那您瞧见我，就不觉得自己缺了个儿子啊。”
“要有你这样的儿子，我得少活小半辈子都未可知。”
男二在戏里是极为乖顺的类型，但搁在生活里，那还真是……
一个跳脱。
也不自讨没趣儿，男二张了张嘴，长叹一声之后倒是正经起来了：“……方才看您那场戏，真的，演得太棒了。不是我奉承您，就是搁边上看着的，也觉得自己学了不少东西了。”
“就你会说话。”
唐疏瑶站在边上只管笑，以前她也不多话，这会儿她不怎么说话也是正常的。只是唐疏瑶这会儿不说话倒不是不想说，而是感觉到了痛楚，实在有些有些无力的。
见唐疏瑶站边上已经好一阵了，林岑便过来拉了拉她的胳膊，虽没说话，但是眼神已经明确地告诉唐疏瑶她的意思了，
唐疏瑶没再逞强，转头跟两位说了到别处，便任由林岑拉着自己走了。
被林岑拉到边上，林岑给她找了个有石墩子的地方让她坐下，但唐疏瑶觉着自己这会儿腰都有些弯不下来，倒不是疼的，是酸的。
硬是让自己绷直了在旁边站了那么久，现在哪儿能说弯就能立马弯下来的？
唐疏瑶便摆摆手：“……你容我缓一下，刚才绷着有些紧，现在得慢慢来。”
“要我帮你吗？”
“帮什么？”唐疏瑶瞪她：“这么多人呢，你当在房间里头，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啊。”
林岑咬了咬嘴唇，没再说什么。
唐疏瑶缓过劲儿来，终是慢慢地坐下了，靠在石桌上好歹舒服些：“放心吧，我呢，这会儿不喜欢逞强了，但是好歹撑那么一个多月不是什么问题。到时候我杀青了可能也就一个月的事儿了，我回去之后就是八抬大轿请我，我也得好好在医院里待着让老头子续命的。”
“你以前就一直这样？”
“一直。”
“多久之前的一直？”
多久呢。
唐疏瑶觉得自己都说不上来到底是多久。若要说腰伤，那就是在韩国当练习生那会儿就是有的，要说彻底撑不住了瘫医院去的，那就是回国之后。
“……腰伤是韩国那会儿就有了。其实那会儿应该也已经挺严重的，但是我嘛，到底年轻，有哪个年轻人愿意承认这是事实？且不说我自己练舞这么多年了，搁着我要是真的在当练习生那会儿整出这么大的事情，公司哪里能留我？”
所以就自己硬扛着，谁也不说。
林岑被她气得眼睛都红了。
可饶是自己都不愿意放过自己的那段时间，以为熬过来了就是个头，没想到其实什么都还是换不回来了。
“那你这一次不告诉迟少，难不成是怕迟少赶你走么？”
唐疏瑶笑了。
她当然知道，江峻迟不可能赶她走的。就是江峻迟知道了，大概只会抱着她哭，然后再来一句‘你个混蛋，为什么都不告诉我’之类的话。
“他不会赶我走，”唐疏瑶叹了口气，抬眼那会儿就盯着林岑：“但我还是不想让他多想。那是以前了，后来我回国了，怎么治的我实在不大想提了，毕竟往事有时候是真的不堪回首。这些事我跟唐泞铎知道就可以了。”
唐疏瑶说完，朝林岑伸了伸手，起初林岑还以为是唐疏瑶用不住力站起来，打算过去搭一把手的，竟没想到唐疏瑶伸手只是想抱她，一把将她抱住了，把自己的脑门儿埋在了她的腰前。
竟是什么都不说。
但林岑也知道，其实没什么可说的，唐疏瑶要的也只不过是抱一下，自己给自己安慰就行。
“……其实接下来的都是文戏，倒不如你没戏那会儿就在屋里歇着吧，没必要一直跟组的。”
“不行，”唐疏瑶抬头：“之前一直都跟着，这会儿忽然就不跟了，大伙儿感情也都挺好的，一块儿闹腾。别人怎么想我当然也不是往不好的地方想，只是忽然就不跟，总是让别人想事情的。”
您活着还真的挺累。
林岑不愿说她，只得应了声：“是是是，跟着吧，反正到时候杀青了，我日日夜夜陪着你，到时候你可别再想着瞒着我骗我了。”
“不会瞒着你了，”唐疏瑶长舒了一口气：“……也不会再瞒着他了。”
起初林岑还得花时间琢磨这个‘他’是谁，但是转念一想便是明了了。
除了江峻迟，还能有谁？但是唐疏瑶一直都在瞒着，或者说她不算瞒着，只是不提。这会儿杀青之后倒是乐意让江峻迟知道了……
她怎么就是觉得预感不大好？
“疏瑶，你真的没什么吧？”
“我能有什么。”
唐疏瑶靠在石桌上，就差没拿小风扇小扇子显摆显摆了。
“我……我怎么感觉你不是很好？”
唐疏瑶垂眸。
她实在说不出那一句‘你想多了’，所以唐疏瑶琢磨了一会儿，只说：“……没有很糟糕。但是林岑，我的情况呢，一直以来就也没见得多好。你懂我的意思吗？”
“我不想懂。”
林岑的脸色都变了，直接瞪着她。
唐疏瑶颇为无奈，只得沉默不说话了，静静地看着她。
“你明明就知道自己情况不好，那你为什么非得这样死活逼自己怎么着了啊？你是觉得自己要是真能成了之后上天了还是……”
“我一个人，”唐疏瑶的声音很轻，惹得林岑不自觉停了下来，听见她说：“其实我什么都不想要，我最想要的也已经没了。我……我就是在想，我反正都努力了这么多年了，就是想看看，站在台上也好，镜头前也罢，我到底是能到什么地步。”
林岑没说话，还是盯着她。
“说到底，我自己不甘心，这是真的。而且，唐泞铎也说过，我这个人其实忒自私，我也认了。反正我自己也敢认，如果我只剩下那么个四五年的，我当然还是宁可自私地为了我自己活着。”
林岑咬了咬唇。
其实唐疏瑶说自己自私，但谁不是？放着要是自己也只剩下那么一点时间，谁还真的能说我不为自己为别人活多长时间，那不就是扯淡么？
唐疏瑶能说出来，只不过是因为她看得透彻，自己也清楚罢了。
“对不住。”
林岑的声音比唐疏瑶的还轻，唐疏瑶瞧了她一眼，默默地摇了摇头。
哪有什么对得住对不住的，都是些虚话。
唐疏瑶在这边坐了有好一阵子了，这会儿慢慢站了起来摆摆手：“……我过去那边看他们演戏去了。”
“我跟着你一块儿吧，我也没事。”
唐疏瑶应了一声，就像是方才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似的，瞧见在边上的大伙儿，她也能露出笑容：“聊什么呢。”
“你可算来了，我就说今个儿怎么不怎么瞧得见你的人。”
“边上凉快去了呗。”
唐疏瑶撇开慢热这一点，其实还挺八面玲珑的，虽然不到什么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地步，但饶是她不愿意让别人看出来的，别人就绝对在她身上感受不到半分。
例如这会儿。
一群年轻姑娘和小伙儿在一块，少不得打打闹闹的。唐疏瑶跟着一块打打闹闹，丝毫看不出身上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就是林岑都觉得那说什么不舒服的，都只是唐疏瑶在唬人罢了。
但到底唐疏瑶不是装的，十来分钟后唐疏瑶倒也不是累，就是感觉腰确实不舒服，脸色也不见得很好了。
林岑原本准备上前拉着她到一边儿去的，没想到她没开口呢，旁边的老演员就看不过去了：“别闹了，都多大人了啊，闹成这样这万一出点什么事儿。”
林岑别提这会儿有多感谢天感谢地，差点就要烧香拜佛连带老祖宗一块儿感谢了去。
一群人笑嘻嘻地停了下来，不再胡闹了，坐在一边儿笑，唐疏瑶拿了一瓶水喝了几口，缓过劲儿来了，朝林岑这边点了点头，示意她没什么。
林岑懒得搭理她，看着她没什么事儿，就转身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唐疏瑶被老演员拉着一块儿聊天，算是从年轻人的圈子里解脱了。
“上回见着的是你男朋友吧？什么时候再来瞧瞧你？”
大概说的是江峻迟，毕竟唐泞铎和宋临封是一块来的。提到江峻迟，唐疏瑶还是没能忍住嘴角挂着笑：“等他那边忙完吧，这一阵子他也挺忙的。”
“我们这群老家伙没脸没胆问他是做什么的，你也不用怕，我们照旧不问你。”
唐疏瑶笑了笑。
“就是还挺帅一小伙子，拍戏的？干我们这行的吗？”
……不是说好的不问？
唐疏瑶颇为无奈，江峻迟是挺帅的，干这行……嗯，确实也是娱乐行业。
但是不是演员，唐疏瑶也不知道界定在哪儿，只好摇了摇头：“就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小伙子，对我挺好，喜欢挺久了，就一直在一起。”
……唐疏瑶从来没觉得自己能这么淡定地睁眼说瞎话。
只见这会儿唐疏瑶小姐脸不红心不跳地接受着各方面人的夸赞，继而原本不知道跑哪儿去的林岑又回来了，朝她眨了眨眼：“迟少来了。”
唐疏瑶蹭地就睁大了眼睛，一面寻思着迟言最近不是很忙么这件事，一面慢慢地从江峻迟来了这件事中缓过神来：“好，我现在过去，反正也没戏。”
还真的很少像现在这样说曹操曹操就到的，唐疏瑶笑着从一群人中退了出去，跟着林岑走了一段。
“迟言最近不是在考核么？他有空过来？”
“是考核来着，所以他昨天考核完了，今个儿把资料扔给Luda，二话不说就非得过来了。也没跟你说，我知道也是刚才看见她了，给Luda打了个电话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江峻迟不告而来，唐疏瑶也没想什么，直到瞧见江峻迟人了，她的脸上也还是挂着笑：“迟少这是不通知一声就直接来了啊。”
江峻迟笑了笑，三步并作两步便朝唐疏瑶过去了，伸手就是将唐疏瑶抱在了怀里：“想你想得打紧了，哪里还顾得上通知一声。”
唐疏瑶愣了一下，有些无奈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这会儿还好是没戏了，要是这会儿我还在忙，你就是过来了，我俩也不见得能说得上多久的话。”
“远远地看着也是好的。”
江峻迟缓了一会儿，才慢慢地从唐疏瑶的怀里挣脱了：“你这戏时长那么长，也不是两三个月的事儿，我每个月就见你那么一回，不难受你信么。”
唐疏瑶没说话，只是笑了笑，牵着江峻迟走了一段路，直接坐在了树底下：“原先那部戏试镜失败了，机会不是我的倒也是料想到的，只是我横竖也没想到，能有《零风》这部戏，还是女主角。剧组的人都很好，演员的演技，场景的布置，导演。这部戏虽然长，但原本若是不这么力求完美细节精致的话，终归是四五个月就能完事儿的。但这样也好，大伙儿一块儿相处，就好像一个院子的人一块儿生活似的，挺有生活气息。”
“你说那么多，不就是横竖说剧组多好，你总是这样，能有机会，别人不一定在意的，你也总是要做到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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