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唐疏瑶的那句‘还有别的检查’后，所有的检查堆在一起，愣是到了医院六点的下班时间才算是完成了。
老头子打发她去吃饭了，但也提前跟她说‘最好抱着最差的希望’，唐疏瑶心里原本是有数的，但没谁听了这话之后还真的能够特别泰然处之，什么既来之则安之都是安慰人的，大难临头的时候谁也做不到真的既来之则安之。
只是唐疏瑶不想整得江峻迟都没心情吃饭，所以俩人在外边那家快餐店解决吃食的时候，唐疏瑶虽然吃得很少，但一点儿没表现出自己这会儿不高兴之类的。
老头儿对着唐疏瑶的检查结果研究了不下三遍，等唐疏瑶和江峻迟都吃完了回到，老头子自己也才从办公室出来到医院的食堂打算随便吃点儿。医院
见到唐疏瑶和江峻迟的时候，老头儿留下一句‘待会儿到我办公室’就匆匆走掉了。
江峻迟心里云云，唐疏瑶还笑了笑，拉着江峻迟回了病房。
到了病房，唐疏瑶什么也没说，拿着手机在看小说，江峻迟不好打扰她说什么，只得坐在旁边自己沉思，二十来分钟过去，唐疏瑶便起身：“走吧，到老头儿办公室去。”
唐疏瑶像是在说‘我去趟片场’那么淡定，但其实唐疏瑶自己心里明白，没谁比她自己更慌张了。
这种慌张一直到了老头子的办公室门口，唐疏瑶才真的表现了出来。
转动门把之前，唐疏瑶还是得跟江峻迟留下一句‘要是结果不理想，你也别想那么多’这一类没什么作用的话，才转动门把推开门进去了。
老头子估摸着刚吃完饭不久，但看见唐疏瑶拉着江峻迟来了，他也不诧异了。唐疏瑶无所谓，但老头子还是朝江峻迟微微点了点头。
唐疏瑶拉开了老头子面前的那把椅子坐下。
老头子这回不像以前了，什么都是单刀直入的。大概是瞧见江峻迟在旁边了，也知道唐疏瑶并不想让江峻迟多想什么，所以他也得先斟酌一下词句。
唐疏瑶明显是看出来了，毕竟唐疏瑶在老头子这儿这么多年了，不了解谁也不会不了解他的品行，唐疏瑶低头笑了笑，还是忍不住说：“老头儿，你直说吧，别有顾虑了。”
老头子抬眼看她，冷哼了一声。
小样儿，直接说出来我还怕你俩搁我这儿就吵起来。
但老头子最后估摸着也是没斟酌出什么好词好句，所以只得摆摆手，把唐疏瑶各项检查结果的报告往桌上一放：“自己瞧，有什么不明白的问我。”
唐疏瑶：“……”
唐疏瑶原本打算自己拿过检查报告就行了，没想到一直没说话，就站在后头的江峻迟这会儿一伸手，直接从桌上把检查报告拿了。
唐疏瑶挑了挑眉，没说话。
江峻迟的脸色一开始还算好的，只是……
后面越来越沉重，越来越黑了。
最后，江峻迟把所有报告往桌上一放的时候，觉得自己险些撑不住要直接往地上栽。
老头子瞥了江峻迟一眼，估摸着觉着‘这年轻小伙子的承受能力还不错’，所以就毫无保留了：“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的，我要是尽力了，你也愿意配合，我能保证你三年。”
江峻迟的心咯噔了一声。
什么叫‘我之前跟你说过’？
就是唐疏瑶其实一直都知道自己是什么情况，却唯独不肯告诉自己？
唐疏瑶没看江峻迟，也不知道是没心思看了，还是已经感受到江峻迟的变脸，不敢看他：“那现在呢？还有多久。”
“……你的脊椎也已经开始了。”
唐疏瑶没说话。
“一年。”
唐疏瑶猛地抬眼。
“我之前说三年，你这耗也已经耗了半年了。就是照之前，我也只能担保你两年半。现在……一年半吧，还得是你愿意配合我治疗，不再东奔西走的情况下。”
这个结果其实连唐疏瑶都没想到的。
她那会儿想，让江峻迟知道吧，至少不是还有两年多。
怎么现在眼睛一眨，就只有一年多了呢。
唐疏瑶自己都还恍惚着，更别提江峻迟了。
江峻迟死死地盯着她，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老头子所担心的俩人在办公室就吵起来的戏码到底是没发生，两个人甚至还能很安静地回到了病房，唐疏瑶去洗漱，江峻迟就站在窗边等她；唐疏瑶上了床，盖好了被子，再一次接触到江峻迟的目光的时候，才觉得那是真的有些灼人。
唐疏瑶的目光不由地暗了。
“……为什么什么都不告诉我？唐泞铎知道吗。”
江峻迟的声音都哑了。
但唐疏瑶知道，江峻迟没有哭过，这种哑大概是忍到了极致，实在痛得不行了，硬憋出来的那种哑。
“他……”唐疏瑶觉得自己忽然有些哽咽：“他知道。”
“就是我什么都不知道，对吗？”
江峻迟瞪着她，唐疏瑶甚至觉得自己从那目光里读到了恨意，心里一横，眼睛一闭，什么都看不见的时候，唐疏瑶点了点头。
意料之中的怒骂没有发生。
情理之中的摔门而走也没有发生。
一切都很安静，安静得就像只剩下唐疏瑶一个人了。
可当唐疏瑶慢慢地睁开眼睑那会儿，惊觉江峻迟这会儿连带眼睛都已经红了，但就是什么都不说。
唐疏瑶忽然觉得有一种不安。
“江峻迟？”
下一秒，江峻迟的哭声开始缓缓传来。
幽幽的，似是受极了委屈。
带着一丝痛，隐忍，还有不满。
唐疏瑶伸手，轻轻地抱着他。
江峻迟也没有挣开。
“……我恨死你了，”江峻迟轻声说：“唐疏瑶，我恨死你了。你怎么敢？你怎么敢这样对我啊。”
唐疏瑶没说话，手在江峻迟的背上轻轻地拍着。
“……我以后，”唐疏瑶顿了顿，几乎要拿出所有的虔诚说这句话：“再也不骗你，有什么事儿，都不会再瞒着你，我们一起扛，好吗？”
“我不会再信你了唐疏瑶，”江峻迟瞪着她：“我不会信你了。”
唐疏瑶张了张嘴，愣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你说过的不会骗我，可是现在呢？你骗我多少回了你知道吗？”
唐疏瑶一样不说话。
知道江峻迟憋屈，可是她也不知道怎么安慰才算是好的。说白了，她把自己说得无私一些，就能说‘我是为了不伤害你，不想让你想太多’，可她自己明白的，这种话她实在说不出口，不为别的，只因为她撇开江峻迟的所有都不说，就说自己，她就是自私的，她想要的不过是多享受站在镜头前的感觉罢了，哪里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
把自己整得跟圣母白莲花似的，她也实在做不到。
江峻迟说完那句话什么都说不出口了，他瞧见唐疏瑶那表情之后，实在什么严肃一些的言语都再也说不出来。
说到底，唐疏瑶是他喜欢的人。
既然喜欢，那就自然是她做什么他都是必要原谅的，更何况，看见那丫头这副样子，实在是说不出什么狠心的话了。
“我……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你知道吧，要是我这么对你，你能原谅我吗？你铁定能恨死我了。”
唐疏瑶还是没说话。
江峻迟颇为无奈，这丫头有多倔，他那是比谁都要清楚的，这种事儿以前她一个人扛着纯属正常，可这会儿这丫头还是一个人扛着，那就是真的难受得打紧。
“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是你以后能不能……告诉我？”
江峻迟甚至害怕她多想什么，直接伸手抱住了她，唐疏瑶没挣扎，躺在他的怀里靠着他的肩就是很安静的，甚至还闭上了眼。
江峻迟没叨扰她，但谁都知道在等一个回复。
“我……”唐疏瑶没抬头，只是枕着江峻迟肩膀轻声说：“我没你想的那么伟大，什么害怕你担心，害怕你什么之类的真的没有。我就是自私，我就是自己不甘心也不愿意死心。江峻迟，我这人挺那啥的，就是唐泞铎说我自私，我一点儿反驳的余地都没有。”
江峻迟拍了怕她的肩膀。
“真的，我不跟你说，首先是我怕，怕你跟我说，住院治疗，什么都不给我了。拍戏也好，考核也罢。其次，也才是不想你想太多。”
江峻迟将她搂得更紧了。
“你这丫头总是这样，别人对你的一分好，你就非得觉得欠了人家的。可你自己付出的什么，从来都不爱说，还非得说得自己不过自己为自己罢了。你这样，让我怎么舍得怪你。”
唐疏瑶觉得自己心都痛得要滴血了。
江峻迟从来都好，只是她想得就是太少。
“行了，我不为难你。我现在什么都不说了，你自己从剧组回来了就直接来这儿，虽然说你之前骗了我也好，瞒着所有人也罢。反正这会儿你算是认栽了。那就好好治疗，等真的好些了，再接戏好吗？”
唐疏瑶沉默没说话。
其实江峻迟也已经知道了，唐疏瑶大概剩下的时间真的不多。
说什么再接戏，那也不过是在安慰罢了。
“唐疏瑶？”
“我不敢答应你，”大概放什么时候，唐疏瑶都不会像现在那般笃定：“因为你也知道了，老头儿说我的时间不多，我不想，真的不想，这是我最后一部戏。”
江峻迟皱了皱眉头没说话。
大概唐疏瑶从决定让江峻迟知道自己的情况的时候，打算将所有事情摊牌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以后有什么现在暂且不说了。
江峻迟知道她的心思，也不好拒绝，只得叹气。
“……睡吧，也不早了。”
唐疏瑶终于应了声。
“我等你睡着了再走。”
唐疏瑶也随他去了。
可能是该说的也说明白了，暂且要想的东西也不多，唐疏瑶没多会儿就睡着了。
江峻迟是在她睡着之后的一个多小时才离开医院的。
自然是去找了老头子，真的彻头彻尾地了解了唐疏瑶的情况之后，才舍得离开的。
江峻迟这才知道，唐疏瑶其实很早之前就盘算着自己还剩下多少时间了。
在《零风》之前，唐疏瑶的状态就很不对劲儿，那会儿江峻迟自问自己是有怀疑的，但终究没问出口。
现在也才惊觉唐疏瑶那会儿的不对劲儿，都能合得上来，说的明白理由。
江峻迟终于觉得自己郁闷到不行了，坐在车上很久，还是觉得难受得打紧，终于摸出了放在车里几乎没碰过的烟，点了一根猛地吸了一口。
他也不是一点不怨唐疏瑶的。
就像唐疏瑶自己说的，那样真的太自私了。
只是他真的更心疼她。
想想在他还不知道唐疏瑶这号人的时候，唐疏瑶就已经自己一个人在韩国。那会儿的年纪谁都对未来有希望，更何况唐疏瑶是舍下了家里那么好的条件只身独闯的。
只是她等到的是失望。
如果说那时候的唐疏瑶只是失望，那么在检查报告出来的时候，大概已经绝望了吧。
他知道这样的结果的时候尚且觉得无法接受，更何况是唐疏瑶自己。
江峻迟想得越多，心里越烦躁。
等他稍微平静一些了，已经几近深夜。
江峻迟什么都没想，直接踩下油门往自己家开去。
迟言最近也很忙，但迟少似乎真的没什么心思放在上边了，每天都只记得要往医院赶一趟，唐疏瑶每天的治疗几乎是固定的，老头子自然也对她格外上心。
只是唐疏瑶的情况依然恶化。
倒也不是完全没可能的，只是在有可能能治好一些的时候，唐疏瑶选择了剧组罢了。
老头子觉着自己就差没每天都待在医院伺候她了，江峻迟和唐泞铎也经常过来，所有人都觉得天都要塌了，只有唐疏瑶似乎还能自得其乐的，除了每天的检查以外，她还能看看小说，弹弹吉他啥的。
心大的真的是无言以对。
直到那天江峻迟估摸是没办法，剧组那边大概是不好不出席，加之唐疏瑶的状态也好了很多，便想着直接跟她说了：“《媚戏》那个剧组要举行发布会看来着，你不是女二么？我想这缺席也不大好，加之你状态也还行，就在三天后，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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