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天下来，唐疏瑶自认为自己还是没那个胆去问江峻迟‘我以后怎么办’，毕竟让江峻迟知道自己的情况，也实属没办法，瞒不住了。
就是唐泞铎说的，终有一天得让他知道的。
“林岑，你不必在我身上花那么多心思的，很多事情，特别是这个圈子，努力去做一件事也不一定就能做好。”
“你都说了不一定能做好了，那你当然尽力了就行，”林岑看着她：“你这人总是这样，初初识你的时候，总觉得你只是低调，是一个谦虚也懂得琢磨角色的人。但后来跟你熟了，有时候我反倒不希望你这样，你这样，让我觉得你越来越不报什么希望了。”
不抱希望了。
林岑这句话说得很直，直得让唐疏瑶毫无防备，心里当即一跳，一面觉得难受，一面又觉得无法反驳。
“我既然选择了你，当然就是在你身上花心思的。”
唐疏瑶没看她，许是不敢，许是觉得看她也会让自己心里更乱，只得笑了笑罢了，算是过去。
“我呢，不打扰你，反正我也不用让你看剧本什么的，你自己铁定比我还上心。我今儿就是想着两天没来瞧你了，这会儿过来看看你。”
“你还真懂我，”唐疏瑶终于抬眼看她了：“看完了，反正回顾了自己演的是个没爹没娘，拼了命也还是命苦没人愿意正眼瞧的女二，顶封了不招人怨。其他的我也不需要准备什么了，首先呢，我演的就是个女二，不会有什么把我心上的。其次呢，我也说过了，孙宇浩和刘凝这一年来发展得不错，若是要挖什么重点的，也是在他俩身上挖，没我什么事儿。”
说白了，我就安安心心站在那儿，陪着笑，当当人墙就成了。
这句话唐疏瑶到底没说出来，但大伙儿心里也都明白。
林岑的感受自然是最深的。
也是这部戏，她跟唐疏瑶的缘分也才算是定下来了。但也是因为这部戏，她亲眼看着唐疏瑶是怎么带着伤演戏，怎么带着伤还一直坚持的。
她不知道以前唐疏瑶是不是也是这样，但至少那一次她看着，就是把自己完全置身事外的，也觉得心疼了。
多好的姑娘，多好的演员。可就是为什么了，这么好的姑娘，偏偏留给她的时间不多，偏偏给她火的机会也几乎没有。
“……我会陪着你的。你下场了就找我，我就在边上。到那会儿迟少和唐少都会在台下，看着你。”
“我知道，”唐疏瑶耸了耸肩：“再说吧，有他俩在我至少安全感还能更多一些。”
林岑笑了笑，其实她还有很多话想说，那些跟工作没有关系的话题，她也想跟唐疏瑶聊的。例如，那你不演戏了之后，准备什么时候真的回归生活，跟迟少好好过日子之类的。
但她更清楚，唐疏瑶现在估摸着没有心思顾及这些了，毕竟心里脑子里，大概都只有还有多少时间能拍戏，能耗多久。
“对了，”林岑在心里云云，被唐疏瑶这样一叫，反倒有些懵了，有些懵懵懂懂地抬眼看她：“你还真的不用经常来，等到发布会那天吧，你也在剧组陪我耗着耗着的，也得大半年了。趁我这会儿都这样了，你也给自己放放假，好好歇一阵。”
“你说的什么话？”
林岑想给她一巴掌给扇清醒了：“我就是日日夜夜陪着你在剧组，我也不想你现在这样啊。”
林岑瞪着她，唐疏瑶却只是笑了笑，但笑意如何都带上了苦涩，不过好歹没挪开眼，还是直直地看着她了。声音很轻，也很缓：“……谁想这样呢？我也想在剧组，在片场耗着。”
林岑顿时就觉得自己方才说的话有些不妥了。
唐疏瑶的目光很暗，眼睛还有些红。
其实所有人说得自己有多心疼多难受，都赶不上唐疏瑶自己半分的痛苦难受。
唐疏瑶也不习惯的。
从一开始痛的时候就不习惯了。所以这么多年来，她不甘心，所以在韩国当练习生的时候她撑下来了，只是没换得来想要的结果；回国了消沉了一段，终于捡起信心去了艺校，学了自己从来都没接触过的专业，可是现在了，也没能有一个好的结果。
说她若是没演技的倒也罢了。
可是她演技真的好。
长得漂亮。
甚至可以说都全能了。
可很多事情就是这样，不是你好，不是你拔尖儿就能出头的。
特别是唐疏瑶这种，放着家世不要，把家族企业都摆一边的。这种人正得很，可越是正得很的人，大概就越是不合适在这个圈里混。
“……我，我刚才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
“我都明白，”唐疏瑶依然看着她，原本已经有些泛红的眼睛这会儿已经恢复些许了：“我只是觉得，我没出路倒也罢了，不想委屈你。你原本就是要能力有能力，带着我，却什么都没有。我愧疚。”
唐疏瑶觉得自己挺有意思的，人生这种东西也是挺有玄乎的。
她真的没想到，她有一天也会说出那一句‘我愧疚’。
其实这句话很不负责任的，唐疏瑶一直觉得说这样的话的人一定很渣，只是在给自己推脱的机会罢了。
未曾想，其实真的到了这一步，说这话的人是最难受的。
就好像哑巴吃黄连似的，其苦不堪说是什么意思，这句原本要用一辈子都不一定能说出来解释得来的话，唐疏瑶竟然觉得就在这一刻全然明白了。
“你愧疚什么？你对不起谁了啊？！”
林岑拽着她的手：“唐疏瑶你记住，你谁都没有对不住，你非得说对不住的，那是对不住你自己。”
唐疏瑶闭上眼，将所有的情绪都敛下了。
林岑抓着她的手在颤抖，唐疏瑶就是闭着眼都能感受到的。
但是有什么好说的呢？
她真的不知道。
她也从来没试过像现在这样，忽然不知道应该干什么了。
就是那种，好像什么都空了，表面上没什么，心里慌张得半夜都会醒，醒着就会莫名其妙哭，至于为什么，还说不上来的苦。
好在《媚戏》的发布会要举行了，唐疏瑶一大早就赶去了公司，然后林岑中大中午的就开始倒腾唐疏瑶的妆容了。
发布会在下午三点，迟言总部距离发布会现在就是走过去也不过是二十分钟的路程，但江峻迟对这件事自然是格外上心的，没为自己的面子，迟言的排场。就是为了唐疏瑶，他也自然会做足牌面的。
“我也怕你紧张，但我就在台下呢，你就当散散心，在上面站一站就行，要是大伙儿一块儿玩游戏啥的，你也别太当真了。”
“也就你对我上心，”唐疏瑶看了她一眼，林岑这会儿还在她脸上各种倒腾呢，江峻迟就很淡然地站在自己身后了：“且不说那俩的这会儿火了，就是大伙儿都不火，也没我什么事儿啊。我也就是哥女二号，谁会把心思放我身上？”
江峻迟拍了拍她的肩膀，没说话。
唐疏瑶看得开，但并不代表他自己不知道。
《媚戏》这部戏，原本让唐疏瑶接手就是他的意思，这不ip一点儿都不好，那会儿他也是借机折磨她吧，偏不给她面子想折腾她才来的这一出。
可惜唐疏瑶这人实在太实在，管你什么ip，只要给了她剧本，就是明知道火不了，明知道是烂剧，也还是会倾尽自己所能做到最好的。
说白了，唐疏瑶这人原本就不愁吃也不愁穿，想要什么唐泞铎肯定也是乐意给她亲手奉上的。所以她压根儿也不需要考虑混这一行会不会把自己饿死，会不会在物质上满足不了。
就是这样的人，没有顾虑的，也才能真的醉心在创作里，只管自己能不能演好，不用在乎这部戏能不能火，能不能给她热度。
因为她也不需要热度。
若是以前当练习生练习生的时候她还能焦躁一些，那现在估摸着什么焦躁都已经给她磨平了。
“……我当初，对不起啊，我没忘记的，就《媚戏》，你为了让角色更好，结果都把自己弄医院去了。”
“这有什么，”唐疏瑶笑了笑，这事儿她是没忘记不错，但也没到非得一直挂着说的地步：“我是个演员，塑造角色原本就是我的工作，这样想来，我还有什么可抱怨的？”
又不是没拿片酬，也不是白干活。
“因为这个角色你压根儿就不可能喜欢啊。”
“一年能有多少好剧本，一个演员能有多少机会接到自己喜欢的角色？倘若因为不喜欢就不演了，那时间不用长，就半年吧，也就慢慢地给人忘记了。到时候别说自己喜欢的角色，就是连角色都没有，管你喜欢不喜欢呢。”
江峻迟看着她，没说话。
唐疏瑶说的话一点儿不假。
一个演员，也许能演很多角色，但非要说哪个角色自己最喜欢或当时特别想演的，那大概也就是屈指可数的。
别说演员，编剧创作者又何尝不是？
很多剧本也不是他们乐意这么写的，市场需要，就是如此。
“那会儿你进医院了，是不是就已经知道了？”
江峻迟话锋一转，惹得唐疏瑶都没立马反应过来，愣了一会儿，才惊觉江峻迟说的应该是知道自己身体状况的事，只得叹了叹气：“多少知道一些吧，但那会儿老头子可没说这会儿这么严重。要是真有那么严重，我当时铁定就撂下不拍走人了。”
你会撂下走人？我瞧着你恨不得那住院两天也能赶紧回去把戏给拍完了。
江峻迟瞪了她一眼，心里自然是有很多无奈的，甚至还有那些‘拉倒吧，就你这样性子的别说知道了，就是老头子跟你说你估计明天就不行了你还得抓紧把今天的戏拍完呢’的话在心里轱辘了几回也就算了没给说出来。
但这会儿林岑还在旁边站着呢，她哪知道唐疏瑶这会儿状况到底如何了，听江峻迟这么不经意地提起，也忍不住问：“情况很不好吗？我不想细细问你，毕竟我总觉得那样不大好。只是我怎么说都是你的经纪人……”
林岑顿了顿，但手上的动作没停，还在井然有序地弄着：“你到底如何？”
唐疏瑶的眸子沉了沉，也不是不想跟林岑提及任何，只是怕说一些不说一些不好，也怕林岑想太多。
唐疏瑶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道：“……发布会结束了咱慢慢说吧，这会儿我要是跟你说了，我怕你一激动下重手，全给毁了。”
林岑白了她一眼，没再说话。
但她多少听出来了，可能也是唐疏瑶已经不想掩饰了，从唐疏瑶的语气中也能知道的是，她的状况大概是不好的。
唐疏瑶这会儿不想提及，大概是不想因为这事儿坏了心情吧。
林岑心里云云，手上的动作反倒更快了，最后完事儿之后唐疏瑶也还没缓过神来，林岑拍了拍她的肩膀：“过来挑衣服，我觉得那件白的就挺好。”
唐疏瑶应了一声，表示没意见。
大概是没有什么心思，唐疏瑶也不能说对这次发布会一点都不上心，只是她就是想上心似乎也不知道找什么可上心的。
“那换上吧，这会儿也不冷。”
唐疏瑶拿过衣服，林岑原本打算进去帮忙拉个背后的拉链啥的，但很快就反应过来还有个江峻迟在，所以她就很识趣儿地让到了一边：“迟少去帮个忙吧。”
林岑说这话的时候给人一种特别理所当然的感觉，就好像在说‘江峻迟赶紧把合同签了’一样的语气，一点儿违和感都没有。
江峻迟挑了挑眉，表示对林岑这个举动非常地满意，然后屁颠屁颠地跟着唐疏瑶进了更衣室。
瞧见江峻迟跟进来那会儿，唐疏瑶还挺诧异的。
但很快，唐疏瑶就没什么所谓地将衣服递给了江峻迟：“我得脱衣服，你拿着吧。”
放在平时唐疏瑶也是丝毫不忌讳这些的，更何况是现在。
所以唐疏瑶同志所有的动作都很利落干脆，倒是江峻迟，还是一如既往地开始脸红脖子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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