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刘凝说这话自然是为了安慰她的，殊不知这样一句话反倒让唐疏瑶觉得心里更堵了。但她这人确实习惯什么事儿都自己扛着，也不爱搁谁面前卖惨之类，所以只是勉力笑笑省得也惹得人心烦：“快了，指不定明儿就能直接去片场溜达溜达。”
刘凝被她惹得笑了，甚至不该说唐疏瑶演技太好还是怎么着，反正刘凝大概是当真了。
“你可别逗我了，好好休息，好好配合治疗。说真的，你真的是难得见到的好演员了。疏瑶，我不知道这话你爱不爱听，但有一种演员吧，他就是可能不会火，但一定很艺术。”
“我当你在夸我。”
唐疏瑶眨了眨眼，刘凝在唐疏瑶这儿待了一阵，大概是自己那边也还有要做的功课，待了一个小时之后就匆匆走了。
刘凝在的时候还算好的，毕竟有个人陪着说话，唐疏瑶多少没那么往心里去。但这会儿刘凝走了，四下顿时就空落落的。江峻迟不见来，她也不能厚着脸皮让他过来之类，毕竟这事儿她还真的一点儿都不打算低头了。
轻轻地叹了口气，唐疏瑶便真的无聊到开始看那些没什么营养的小说了。
一直耗到老头子过来找她去理疗，她才把手机撂一边儿，跟着老头儿去了。
这几天唐疏瑶的状态不错，但心情算是肉眼可见地不大好，老头儿一路都在观察这丫头的不对劲儿，想来这些天也不见江峻迟，心下也明白大概是闹别扭了之类的：“江峻迟还不来找你道歉啊。”
唐疏瑶方才坐下，听到老头儿这话，也忍不住挑眉：“你怎么知道我跟他……”唐疏瑶顿住了，接着道：“你怎么知道一定是他跟我道歉，而不是我跟他道歉？”
“他都有好几天没来了吧？要是出差你肯定不是这样表情的。”
老头儿指了指床让她躺下，唐疏瑶估摸着有一些晃神，也没立刻反应过来，是拖了一阵才慢慢躺上去的。
“你这丫头，我能不了解你么？要是你错了，你老早就找江峻迟道歉了吧？你这人虽然挺倔挺好面子，但你呢……怎么说好呢，就是只要是你做错了，你也不在乎面子，认就认了的那种。”
唐疏瑶闭着眼，一面听着老头儿说，一面自己思绪翻滚感慨万千的。
偏偏谁都像是看明白她了，看懂她了，只有江峻迟在原地不动。
可能也看懂了，只是不知道怎么动，或者不想动。
唐疏瑶想着，老头儿也不见说话了，毕竟理疗他也得费心思，唐疏瑶不知道自己在经历了什么似的躺了将近一个小时，满身疲惫地坐起来的时候，细汗都已经爬了满脸。
“你缓缓。”
唐疏瑶摆摆手，老头儿收拾好了便给她递过去一杯水，唐疏瑶喝了一小半便不打算喝了，起身打算往房间走来着，老头儿估摸着不放心，便一路陪着她回去了。
“这一次猛了一些，但按道理来说你不会有这个反应的，”老头儿皱着眉，难得还会拉着凳子跟她聊两句：“这个强度其实就是你以前的强度啊。”
唐疏瑶愣了一会儿之后才笑了一声：“……可能是我老了。”
老头儿瞪她。
唐疏瑶被他看得有些尴尬了，只得说：“你也说了，我的治疗只能是控制，说不好听些就是随缘。难不成时间还能一天比一天多？”
唐疏瑶说这话的时候可平静了，可这话越是平静，听了的人就反倒越是难过。唐疏瑶说的时候尚且不自知，反倒是说完了之后才觉得自己说的是自己的情况，而且还挺糟糕的那种。
但她似乎也不知道是不是应该难过感慨一下了。
“丫头，要不……跟老爷子说说，我再想办法联系联系我英国也好，意大利也罢，只要是我能联系上的……”
“算了吧。”
唐疏瑶打断他。
老头儿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她时，她也只是笑了笑：“其实我已经挺知足了。毕竟这些年，你一直也都在尽力在努力，让我能多快活些日子不是吗？”
唐疏瑶虽在笑着，却越来越哽咽：“你给我织了一个梦，老头儿。”
老头儿当然知道她在说什么，一时间也不知道是难受还是怎的，忍不住别过脸去不忍看她了：“死丫头，说这些做什么。”
“算了吧，就这样挺好的。”
也懒得挣扎了。
唐疏瑶忽然觉得自己其实已经有些累了。
就是那种，忽然想好好过日子，不想再怎么奔波了的想法。
虽然这样的想法挺那啥的，极不成熟，也让人觉得可鄙。
“我只是还是不想放弃。”
老头儿盯着她：“你是老唐的女儿啊，要是搁谁身上我还真不爱搭理，可是……可是你算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女孩儿，就是你知道吧，你十来岁就出去了，回来之后就送我这儿再也没好过，我这儿心里堵啊。”
老头儿对唐疏瑶从来都是冷哼不爱搭理，动不动也就是一记白眼就过去了那种，从来就没说过这些。
他眼眶红了，唐疏瑶听了只能别过脸去偷偷抹泪。
“丫头，别跟我倔成吗？”
唐疏瑶闭上了眼。
“……行，你再想想吧。”
要唐疏瑶立刻给他答复是不可能的，老头儿也知道她只要听了就会往心里去，眼下也不适合说太多，话带到了，该说的也说了，该打的感情牌也给亮了，尽人事听天命，老头儿便摆摆手走掉。
老头儿走了之后唐疏瑶的哭声总算大了点儿声。
其实她也挺想给自己一个希望的。
尤其是都留在片场一阵也是好的。
特别是在知道江峻迟还未曾放得下之后，她思绪便是乱了，越来越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以前他还觉着自己挺理智的，现在只觉得自己的理智大约都玩蛋去了。
今个儿的理疗让唐疏瑶有些撑不住，别说到外边溜达了，唐疏瑶这会儿觉着坐起来都有些难受，只好躺着，昏昏沉沉的，醒来好几次，也不知道是第几次，睁眼就瞧见了唐泞铎。
唐疏瑶朦朦睁开眼的时候，唐泞铎估摸在旁边已经坐了有好一阵儿，见唐疏瑶彻底睁开了眼，便指了指旁边的便当：“给你做的，最爱吃的糖醋排骨，和你最不喜欢吃的苦瓜炒蛋。”
唐疏瑶刚睡醒，从方才醒醒睡睡中抽离出来，也总算弄明白这不是在做梦：“您可真会讨好我，一会儿让我高兴一会儿让我心情跌落谷底的。”
唐泞铎瞪了她一眼。
放在平时，唐疏瑶估摸着还得起身刷个牙之类，但她这会儿一是不大动得了，二是也没有那个心思去动了，拿过旁边的饭盒就打开。
“我刚才……去找老头儿聊了一阵。”
唐疏瑶的动作顿了顿，应了一声。
其实她早想到江峻迟会跟老头儿聊一两句的，也猜到老头儿估计不愿把今天跟自己说的事儿瞒着唐泞铎了：“……嗯，聊了就聊了吧，反正也就是这样的情况。”
“不去试试吗？”
唐泞铎这话虽然前言没有后语，但偏偏唐疏瑶就是听懂了他的意思。
沉默了很久，唐疏瑶甚至觉得苦瓜其实没有很苦，排骨也没有很酸，在她觉着自己大概是味觉不大好使的时候，伸手往自己脸上一抹，发现泪水在不经意间爬了满脸的时候，又有些慌乱无措地拿过旁边的抽纸往自己脸上擦：“唐泞铎，我怕。”
唐泞铎从未见过她这副样子。
饶是当初从韩国回来的时候，她也没有这副样子，说一句‘我怕’。
唐泞铎觉得自己就像被什么狠狠地掐了一下似的，生疼，看着唐疏瑶用纸巾直接铺了自己一整脸，然后传来的只有不大平缓的哭声的时候，唐泞铎就觉得自己很不得替她疼了去，替她受了去。
“不怕，怎么样，我陪着你的。”
唐疏瑶摇了摇头。
“……你不明白，只有我一个人。”
唐泞铎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唐泞铎，至始至终，受着的只有我自己。”
唐疏瑶以前也不见说这样的话。
哪怕是那段时间，她把自己关上，不见任何一个人，不说任何一句话，就是见了唐泞铎也没有任何表情。
但她也没说，只有我一个人。
唐泞铎甚至真的感觉到了唐疏瑶的无助和绝望了。
“不是的，我一直陪着你啊。”
唐泞铎的声音有些哽咽，唐疏瑶还是摇头，原本铺了满脸的纸巾慢慢地被她挪开了一个角，唐泞铎能看见她的眼睛，她的眼角还有擦都擦不干的水迹：“哥，你不明白。”
你不明白，我只要想到之后的日子暗无天日似的，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不明白，从练习生到演员，让步也好放弃也罢，我想要的就是能做些自己喜欢的，大概努力不要被白费就好了。
你不明白，现在，就连我自己都不敢承认，我怕了。
我不想一次一次告诉我自己，还有希望。
然后全是绝望。
唐疏瑶脑里被这些充斥着，但她显然平静了很多。唐泞铎没再勉强她，更没再安慰她了。只得陪着她，直到唐疏瑶都开口让他走，他也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瑶瑶，你要是想，老头儿就能给你联系医生。倘若你不想，你就留在这儿，也行。我一直都在的。”
这是唐泞铎走之前留下最后的一句话。
唐疏瑶也不知道太出神了还是眼泪也已经流得差不多了，唐泞铎这话说实在的真的挺深情，但唐疏瑶已经没有力气去流眼泪。
第五天的时候，江峻迟终于出现了。
唐疏瑶故意没有联系他，一来是自己对那件事放不下，二来是自己确实也焦头烂额的什么也不爱搭理了。
江峻迟走进来的时候，唐疏瑶是醒着的，看见江峻迟的时候，目光里似是闪过了什么，但很快就恢复平静了。
江峻迟关上门之后走到了她的旁边，距离不远，目光也一直落在她的身上。
但也一直没说话。
唐疏瑶看了他一会儿之后就挪开了眼。
江峻迟不说话，她也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
毕竟这些天没见，唐疏瑶实在没办法忘记那件事，江峻迟有意不提她能理解，但避而不见。她多少还是有些怨念的。
“我……”江峻迟张了张嘴，仅说了一个字，唐疏瑶的目光就像神经质似的看向了他，眼睛都是红的，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生怕错过了什么似的：“对不起。”
江峻迟也看着她，唐疏瑶不知道自己等这一句话到底是有什么意义的，但听着江峻迟说这一句，她忽然觉得五天未见，五天折磨，都是值得的。
“江峻迟，我发现我越来越贱了。”
唐疏瑶笑了笑，这些天估摸着没人比她更委屈，没人比她更难过更煎熬：“我以前觉着，我怎么着也是挺高傲的一人啊，可是为什么，明明我受了委屈，我却非得为了你憋着；明明我就是气得不行，可是你说对不起，我就赶着上架似的想原谅你。”
江峻迟一个没忍住，将她抱在了怀里。
唐疏瑶在他怀里哭得不行，回抱他的手也是颤抖的，饶是江峻迟还能有半点良心，也觉着自己想要替唐疏瑶难受了去。
“对不起，我就是……我就是挺孬种的，我现在知道了，我那会儿开玩笑似的跟那个卖DW的导购说我配不上你，是真的配不上。”
唐疏瑶还是哭，伸手就是用力打在他的背上。
“没有喜来登了。”
江峻迟的声音很清澈。
唐疏瑶的动作也顿住了。
“再也没有喜来登，只有你一个。”
唐疏瑶觉着自己什么力气都没有了，只想靠在他的怀里，他的肩上。
“五天，我不敢联系你。我想，你定恨死我了，才应下不顾一切，为了我为了迟言，怎么着也不解约，可我却这样负了你。”
“嗯。”
江峻迟搂着她。
唐疏瑶的声音终于平静些了，慢慢松开江峻迟的时候，她像是理智忽然间回笼，五天以来所有的挣扎也好，云云也罢，一瞬间也就清晰明朗了：“江峻迟，我还是决定，要跟迟言解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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