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峻迟最怕听到的那句话，唐疏瑶还是说出口了。
江峻迟看着她，像是早就明白唐疏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的，只是他难免还是有些难过，愣是这样盯着唐疏瑶看了一会儿，有些艰难道：“就真的没有商量的余地了么？疏瑶，我真的不想……”
“你相信我，”唐疏瑶看着他：“你要相信我的，就算没有迟言的合约，我喜欢你就还是怎么着也乐意留在你身边。”
江峻迟没再说话。
事实上他也明白了，唐疏瑶大概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只要感觉到一有一丝丝没有什么安全感了，就会慢慢地保留自己了。
偏偏，他就是那个给了她一丝没有安全感的人。
江峻迟没再接着这个话题，几天没见唐疏瑶了，这会儿也不知道是他的错觉还是怎么，竟觉着唐疏瑶多少有些憔悴了。
“丫头，最近身体是不是比以前更那啥了？”
江峻迟盯着他看了好久才问的，唐疏瑶的眸子闪过一丝江峻迟有些看不大明白的情绪，可那一点情绪便足以让江峻迟心里悬了几分。
大约是唐疏瑶自从那会儿拉着他，让他跟着自己一起面对老头儿那看似说出来面无表情，只是伤人的话的时候，唐疏瑶就真的打心眼里不愿意瞒着他什么了。所以这会儿沉默了一下，眼里那些不知名的情绪闪过之后，他便听到唐疏瑶缓缓道：“原本就只能想办法控制。老头儿也说了，他就是尽力，也只能让我能多快活个几天。说恶化太难听了，不过这确实是意料之中的事儿。”
江峻迟在唐疏瑶这样平静的只言片语中，整颗心都沉了下来。
“就没有别的什么办法吗？你也才二十三四岁啊，怎么能就这样……”
“有办法，”房门忽然间被推开，老头儿也不知道从哪句话开始听的，这会儿适时地推门而入，惹得唐疏瑶都忍不住皱了皱眉。但老头儿似是要完全无视这姑娘的眼神似的：“我已经跟唐疏瑶说过有什么办法了，你让她自己说给你听就成。”
在唐疏瑶估摸着下一秒就想杀人的目光中，老头儿倒挺会给自己寻生路的。说完刚才那些有的没的，这会儿就能很义正言辞地看着江峻迟，接着便是一阵冷哼：“哟，这是谁家小伙子啊，我怎么瞧着有些面生？”
也不知道这老头儿是不是这几天每天都得陪着唐疏瑶从理疗室回来觉着有些烦了，或亦是看着唐疏瑶不大高兴有些心疼，反正不管出自哪种，这会儿老头儿对江峻迟的态度就是不怎么好。
江峻迟闻言，也忍不住挑了挑眉。
想来自己躲躲藏藏了五天，老头儿对他尚且有这样的怨念呢，更何况是唐疏瑶本人？
“……我，”江峻迟的眸子沉了沉，最终也不知道是无奈还是真的觉得自己这回有些过分了：“我很抱歉。”
“你犯不着跟我道歉啊，”老头儿看了他一眼：“我就是想友情提醒提醒你，你女朋友住着院呢，你总不能因为一点事儿忙了就不来看她对吧？”
江峻迟被他说的一愣一愣的，最后还是唐疏瑶没忍住笑出声来了，江峻迟也才明白老头儿这会儿完全是为了出气呢，估计觉着自己不大厚道，把唐疏瑶折腾成了这个样子。
“下不为例。”
江峻迟憋了一会儿，总不能对老头儿再说些别的了，这会儿只得说一句‘下不为例’。
可老头儿显然不是什么好哄的主儿，冷哼一声不再搭理他，给唐疏瑶简单检查了之后，摆摆手朝门口走去。
快到门口的时候，才甩下一句“小伙子跟我过来一趟”，要是稍微听岔一些，还不知道这老头子说的小伙子是江峻迟呢。
唐疏瑶从那句话中反应过来，止不住眼神都变了。
唐疏瑶也不傻，心里明白着老头儿到底要说啥，可也不知道该不该不让江峻迟去听了，只得看着江峻迟一步三回头地走掉了。
唐疏瑶全程觉着自己脸上挂着的假笑下一秒大概就是掉下来似的，下巴都有些酸了。
江峻迟跟着老头儿出门，老头儿全程还真的高冷，完全没搭理江峻迟这号人，到了办公室，让江峻迟坐下了，他便开始翻自己手上的资料，江峻迟也不好打扰，只得静静地候着。
好在老头儿虽然这会儿可能是对他有些意见不假，但也没到非得折腾他的地步，将唐疏瑶的病例翻出来了就往桌上一放，顺带还调了电子档：“情况是这样，我给她做理疗一向不敢太过，可这些天她就是连很久之前的强度都只是勉力撑着，那天我要是不扶着她回房，我甚至都得怀疑她是不是得爬着回去了。”
江峻迟从来没觉着自己这样过，听这样一段话就能鼻头一酸。
老头儿看了他一眼，好像有什么梗在喉咙里不知道当说不当说，但最后还是万般挣扎之下选择了当下最重要的说了：“我这么多年了，自问自己真的已经尽了全力。毕竟那是老唐的女儿，我就是怎么着都得尽力的。可我……”老头儿摇了摇头：“我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联系我医学方面的朋友，看看英国也好，意大利也罢，只要能让这丫头稍微好一些的，我都愿意转手。这话我跟她本人是这么说的，跟唐泞铎也是这么说的。如今你，我也只能这么说。”
江峻迟看着他。
其实老头儿估摸着要说的就只有这么多了，毕竟江峻迟觉得自己已经等了老久，也没听到老头儿再说别的什么。
“我……”
“你什么决定我不想知道，”老头儿看着他：“只要唐泞铎同意，我就立马去联系。迟少，有些话我当这个医生或许不当讲，但……唐疏瑶毕竟是我从小看着的孩子，是老唐的女儿，我自然更用心一些的。”
江峻迟点了点头。
“所以请你对她好一些，拜托了。”
江峻迟甚至有些怀疑眼前那是自己的错觉。
老头儿的眼眶红了。
“这丫头从来没喜欢过谁，她也从来对什么事儿都一样，决定做就不留余力，决定喜欢的估摸着也会是往后余生了。”
“我知道，”江峻迟咬了咬牙，恍惚间眼前似乎就还有唐疏瑶那会儿跟他说，我喜欢你，我心悦你，所以乐意跟你在一起。那时候的模样：“我……”
“不知道，”老头儿瞪着他，一字一顿道：“你不知道。”
江峻迟有些慌神，愣了愣。
“就在她为了那出什么戏躺我这儿被你托着要她立刻进组的时候，你就不知道，你也不懂珍惜她！”
江峻迟被吼得有些愣神了，而后反应过来大抵是要为自己辩驳两句的时候，惊觉自己其实什么都说不出来。
无从反驳，毕竟人家说的……真的很对。
那个时候，唐疏瑶带着伤进了《媚戏》，才会有了后来什么送医院，什么从片场直接到医院的壮举。
可是那天过后，唐疏瑶说的，不是抱怨不是恨他，而是说不想耽误进度，若是可以，江峻迟甚至怀疑她会不会直接就飞回去片场死活都得拍完再说。
所以老头儿就是有理由恨他的。
“是，我真的很混蛋。”
江峻迟这会儿还真的不怕自己承认了，毕竟那一桩桩一件件的，不用其他什么人提醒，他自己想起来的时候就觉得挺混蛋的。
“屁，你搁我这儿忏悔呢？”
老头儿瞪着他，江峻迟别说一句话，这会儿估摸着就是半个字儿也说不出来的。
“还杵在我这儿做什么？我不需要门神保佑。”
“啊，”江峻迟这会儿还在忏悔自己的不是东西呢，老头儿就又开始看他不顺眼了，只见老头儿指了指门，饶是江峻迟没脑子也是明白这是逐客令的意思了：“好。”
江峻迟转身就走，老头儿竟然还全程目送着他：“要忏悔滚唐疏瑶跟前去，我可没心思听你们这些年轻人的有的没的。”
江峻迟甚至怀疑自己要不要转身跟老头子道一声感谢了。
毕竟老头儿看似不耐烦，实着也已经为他留了后路。
只是后路什么的在江峻迟这会儿看来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唐疏瑶这会儿到底是怎么想出国治疗这事儿的。
回来的时候，唐疏瑶正拿着手机不知道在做什么，非常认真地看着屏幕，听到江峻迟的关门声，她才抬眼看他。
不等江峻迟开口跟她商量，唐疏瑶便快刀斩乱麻似的抢着说：“不用跟我说什么，我是不会去的。”
其实这个结果呢，江峻迟在心里多少还是有点逼数的。
但只是怎么着也没想到唐疏瑶拒绝得那么快速。
“行，这事儿别说我，要是连唐泞铎都劝不动你，我又何必多说什么？”
江峻迟只觉无奈，但唐疏瑶却在他走过来的那瞬间轻轻地说：“换了谁都差不多的，老头儿原本就顶尖，换了人还不可能那么细心照料。这么多年我的潇洒快活，险些都能说是用他老人家的寿命给换来的。”
“你把他气得不行啊？”
唐疏瑶笑了笑：“我这样的病人，要是放别人那儿早就不搭理我了，爱怎么着怎么着。偏偏老头子估摸着是碍着老爷子的面子，对我只能是又爱又恨的。”
唐疏瑶明明什么苦都没倾诉，但江峻迟愣是从她的只字片语中听到了苦。
不是别的，就单纯想着唐疏瑶顶着伤出院拍戏那会儿，他就觉得自己果真不是个人。
别说那是他的女朋友啊，就是自己的员工估摸着也难下这样的手。
“刚才老头儿除了跟我说了你的情况，还说了些别的。”
江峻迟的声音有些磁性，唐疏瑶挑了挑眉：“说了啥？不应该啊，老头儿不爱说别人的八卦之类的。”
“不是八卦，”江峻迟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是他自己。他说……他恨我。”
唐疏瑶愣了愣。
“他说，想着那时候，你因为拍戏躺进了医院，没几天呢就被我强行带走，他就得恨死我了。”
唐疏瑶没忘，那部戏大概就是《媚戏》了。
那部片子其实摆明了不怎么可能会火的，而且武打戏份又多，多数还集中在唐疏瑶的角色上，愣是谁也不愿意这个吃力不讨好的角色。
那个角色，也是江峻迟为了折腾她才让她接下的吧。
唐疏瑶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沉默了。
江峻迟还是看着她，唐疏瑶不说话，那他自个儿便把话全说了都行：“我现在想想，还真别说，我特想给自己一巴掌。明明我那么喜欢你呢，为啥要折腾你？我这不就是脑子抽了吗才这样。”
唐疏瑶笑了笑，不发表任何意见。
“后来……”
“哪有那么多后来。”
唐疏瑶打断他，估摸着是不想再听了：“你逼我了么？你让我接《媚戏》，是不是我自己点头接了？我要是不想接，我完全能接受当时就解约啊，你也知道，我怕吗？我怵吗？我后背是唐泞铎我怕什么？”
唐疏瑶这话一说就跟嘴炮似的，惹得江峻迟愣是不知道应该回复什么。
“归根到底，还不就是我自己乐意，我自己要接。”
江峻迟甚至不过脑子也知道唐疏瑶不过是把所有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省得他再自我忏悔罢了。
“我……”
“别再觉得自己哪哪对不住我，”唐疏瑶看着他，虽然说这些日子下来，她委屈自然是有的，可谈恋爱可能会没什么委屈，但要是奔着过日子去的，那自然多多少少委屈还是得受着的：“我要是真觉着你哪哪对不住我了，我受不住了的时候用不着你愧疚你忏悔，我自己就头也不回直接走掉。”
江峻迟这会儿觉着自己很想抱着唐疏瑶哭一场。
俩人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了，类似这样的话唐疏瑶说了千遍万遍，总是用这种方式在减轻他觉着自己哪哪不够好的负罪感。
“我……”
“我晓得了。”
江峻迟无奈地笑了笑：“我总算觉着，我那会儿说的那句话一点错都没有。”
“啥话？夸我吗”
“我那会儿说，我觉着自己配不上你的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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