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饱喝足，付清银两，二人出了茶馆。结果没走几步，一抹鲜红的衣衫就晃入了眼，随即传来的，还有缕缕话音。
“小姐果真是红衣佳人！像极了娴丰皇后当年的风姿！”
娴丰皇后薨了几十年了，你是活了这么久见过还是怎的？
“哈哈，就你嘴甜……谁说城中江都王红衣风采，云归入手乱了众多眼？本小姐穿上红衣，胜在青貌，定是比的她自愧不如！”
呸！你穿上红衣，就像是丑鸭子硬要披上鹅毛一样！赵曦瑶一直觉得，城中除却王爷姐姐，谁都穿不出红衣浴血的美。可现在那人不仅穿上了身，还用一副轻蔑的嘴脸大胆地诋毁江都王，实是不能忍！于是，原本要撒在于安羡身上的怒意，顿时转到了那位女子的身上。
慕凌渊只觉身边凉风轻扫，女孩似是驾风般跑到了十米开外。
沈清茹此时正与身边的丫鬟说说笑笑，还没看清是什么人以一种狂奔的姿态闯入眼界，她便脚腕外拐，整个人连同新衣一并摔在了地上。
郡主满意地拍拍手，停下后脚跟，以一副自傲的表情掐腰，嘴里阴阳怪叫：“呦，这是哪家的小姐？趴在地上做什么？”
沈府的丫鬟手忙脚乱的扶起自家小姐，又手忙脚乱地拍拍新衣上的灰土，随后绕到赵曦瑶的跟前，恶狠狠地骂道：“你个贱蹄子！口出狂言，知不知道我家小姐是谁？”
赵曦瑶惊讶地瞪圆双眼，大力拍着手掌：“谁要知道你家小姐是哪门子的东西！好啊，你辱骂郡主，斩你九族都不为惜！”
小丫鬟一愣，显然是没见过传闻中的小祖宗，吓得抖抖肩，带着哭腔转而唤了声自家小姐。
沈清茹铁青着一张脸，将摇摇欲坠的簪子别好，踩着一双不符将后小姐该穿的绣花鞋，昂首站在赵曦瑶的跟前。
郡主诧异，似乎没想到沈清茹居然比她高了快半个头。后者以一种王者的姿态睨视她，让女孩极度不爽。
“赵曦瑶！你分明是故意撞上来的！”
郡主好笑：“敢问本郡主为何要撞你？这种力度，本郡主都可以轻松避过，你却避不开？”她不屑地捏住鼻子，作恶道：“亏你还是将军之后，这浑身的胭脂香，快要污了半边天了！”
沈清茹气的满脸通红，点着女孩的面孔，忽然手下发力作势就要挥过去：“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
赵曦瑶倏尔呼吸急促，抓狂地伸出双手，带着长指甲就欲要抓上沈清茹的脸庞。女孩怒地双目赤红，拦也拦不住的就扑了上去。
“你敢说我母妃！姓沈的，有本事你再说一次！”
沈清茹轻而易举地抓住她胡乱挥舞的手，嘲笑道：“赵曦瑶，本小姐一而再再而三的谦让你，可不是让你蹬鼻子上脸的！还想抓我的脸？这么几年也没个长进？今日你把我新衣弄脏，本小姐不教训你，就枉对沈家前辈！”
女子手起手落，赵曦瑶被她握在手心里挣脱不开，红着眼愣是盯着巴掌落下来。
然而预料之内火辣辣的疼痛却没有袭来。女孩的身边及时站了一个高大的身影，修长的手臂有劲的用两指捏住沈清茹的手腕，反倒是她疼的嗷嗷蹿。
“这位小姐是请不起先生教导吗？身为女子，语气如此恶劣，当真是无颜愧对你们沈家前辈！”慕凌渊拽回赵曦瑶，冷着一双瞳子瞪住沈清茹。
将后女子不停地搓着收回来的手腕，丫鬟在旁胆战心惊地给她呼着气。然而就在女子瞅向那人，想要再一顿臭骂时，却生生扎在了地里。
大，大夏将军……沈清茹不可思议，这位将军怎么会在这里？她在猎营中有幸见过一面镇国将军的绝世风姿和盛世美颜，却未料到他能和郡主走到一块儿。
慕凌渊面色严肃，不悦地俯头将她盯在原地：“后宋沈老将军的小女？毫无仪态之表！近日本将倒是听多了沈小姐的传闻，难不成是常年居住在沙场四周，不懂京城的礼数？幸好本将在这，不然沈小姐可就背上了一个谋害皇亲的罪名！”
沈清茹突然一阵心慌，不停的拽丫鬟的衣袖。那丫鬟似是觉得小姐想让她撑腰，连忙抬头挺胸，凶巴巴地呵斥：“你又是何人！竟然说我家小姐不知礼节？”
“沈清茹知礼节吗？”赵曦瑶冷静住一颗乱跳心，红眼扬笑着扇起脸畔风。等了片刻不见慕凌渊回答，不满意的用胳膊肘怼他的腰际：“美人哥哥，她问你是谁呢？怎么不答？”
慕凌渊无奈：“本将是大夏的镇国将军……姑娘，本将劝你和你家小姐，还是多管管自己那张容易惹事的嘴吧！”
沈清茹这样一听便又来了胆子，笑了两声：“将军身为大夏人，教训本小姐不合规矩吧？”
慕凌渊带着怜惜的目光望着她：“没有不合规矩一说……沈小姐既不是后宋朝廷贵人，也不是后宋有功之臣，自然是担的起本将的教诲。”
女子狠狠咬住下唇，指着赵曦瑶恶道：“是你先撞我的！先该规矩的人是你！”
“沈小姐怕是忘了，现在在你眼前的，可不是平常女子，而是后宋真真正正的皇脉。”慕凌渊提醒道，“沈小姐先是恶言顶撞郡主，而后出言对贤亲王妃不敬，再者又存谋害之心……本将虽为大夏将军，却不能眼见郡主受辱、沈小姐执迷不悟。相信后宋皇会有正确的判断。”
沈清茹看着那张好看的脸，不知怎么发脾气，就勉强笑道：“将军的话未免太过搞笑。圣上为何要信一个大夏人的话？”
“沈小姐也未免太过信任，认为自己身为功臣之后，后宋皇便拿不得你什么？”
被说中的沈清茹没料到这人对女子也毫不客气，当下便不再客气，弯唇嘲笑：“本小姐为沈家后辈，日来是要给后宋保山河的！得罪了我，相当于得罪了整个沈家！圣上定不会拿我怎样！”她转而反复打量这两人，“将军才最该担心自己。她没及笄，不宜嫁娶。如此亲近，圣上会怎么想呢？”
慕凌渊失笑。这女子的脑袋里都装了些什么？想让他娶赵曦瑶？贤亲王不先打到大夏，后宋皇和宋微歌就会把他提前吃了。
赵曦瑶听见这句，想了想就反应过来了。女孩羞红了脸，跳起脚对着沈清茹直叫：“我看是你想嫁出去了吧！沈清茹，你好不知检点！”
“沈小姐，有些话是说出来就收不回去的。本将看你诚心不改，不如我们即刻进宫，带你去面圣，让后宋皇看看，你是该继续在军中待着保家卫国，还是立刻发配？”慕凌渊竖起眉眼，上手就要抓住女子往宫门的方向走。
沈清茹大惊失色，连连避退，嘴中嚷着：“将军这是要作甚？光天化日之下，还想动手动脚？”
慕凌渊心中是万般的无奈：“沈小姐多虑，本将只不过想让后宋国君看看，自己的将军之后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无理女子。”
“我为何要去面圣？”沈清茹身子灵活的闪开了慕凌渊的手。但今日她的穿着不宜打斗，绣花鞋太笨重，衣裙太繁琐，压根伸展不开。女子抛下丫鬟，自己抬手挡住了慕凌渊的胳膊。不知有什么从衣袖中掉了出来，她也没多加理会，接着目光转向街道上忽来的马车，眼中霎时放出精光。
她二话不说，拎起裙摆，蹬脚跃了上去。还不待赶车的侍卫喝住，便一股脑的钻进了车厢中。
赵曦瑶看的目瞪口呆：“她怎么就跑了？”
“有胆子说，没胆子认。”慕凌渊回神，见赵曦瑶从地上拾起一个东西，塞入袖中。
“你拿的是什么？”
“若真去见皇帝哥哥，这个便是沈清茹很好的罪证。”赵曦瑶吸着鼻子得意起来，袖中的手却悄悄绕着环绕，不知不觉戴到了手腕上。
车厢内，沈清茹狼狈的跪在木板上，抬起头瞅见了衣摆上的云鹤，有些不确定的愣了愣。
她是瞅准了马车上的标志才跳进来的。怎的不是穿紫衣的人，而是一个穿锦袍的男子？
头顶忽而传来一声轻嘲。女子先是沉醉，之后反应过来，羞恼地翻起身子。
“你这是被人追着跑了几条街道？这么狼狈，本王还以为是哪个叫花子呢！”
沈清茹没想到在车上也能听见数落，一下子火中烧云：“赵宣衡！你就是看不得我的好是吧？信不信哪天让你从云端上摔下来，摔得粉身碎骨！”
宣王眯起眼睛，盯着她那张本就是倾城的面孔，忽而压低声音，诱惑着低低开口，一只手蹿上她的下巴紧紧攥住：“沈清茹，本王与你说过少次了？你这张嘴啊，真是让人又爱又恨！”
女子支支吾吾，眼中冒着火气，甩开他的手：“赵宣衡，你也不配训本小姐！”
也？赵宣衡好奇，手背掀开车帘问：“方才沈小姐为何上马车？”
外面静了片刻，随后传来一道低低的声响：“沈小姐与郡主发生了争执……”
沈清茹呆呆听着这段对话，突然揪住赵宣衡的衣襟，瞪着他叫：“你竟然在我身边安排暗卫？你竟然监视我？”
“沈清茹，你当你是什么人，用得着本王花费一个暗卫去监视你？”赵宣衡不屑地弹开女子得手，“要不是怕你露马脚，等不到后位来临的那一天，本王才不会费尽心思关心你的死活。”他听完外面暗卫的禀告，气的邪笑：“沈清茹啊沈清茹，本王该说你什么好？你是真的没有脑子，还是真觉得自己特别有能耐，可以不畏皇权？”
“呵，”沈清茹扬起脸，“我爹是后宋有名的将军，若不是他打江山，哪来的这些山水？还想用圣上威胁我……谁不知我沈清茹是沈家最疼爱的小女，将来可是后宋的女将军，难不成会惧这些？”
“好啊，揽月城的‘女将军’。”赵宣衡冷哼，捏住她的胳膊生生将其摁在车壁上观：“既然你如此有胆量，那就让本王看看你的胆量可以承载多少？”
沈清茹一时惊慌：“赵，赵宣衡！你要做什么？”
“不如再给你安一个不敬王爷的罪名？”赵宣衡凑近女子的面颊，笑着开口：“不是想要后宋吗？不是想要登上后位吗？不是想要娴丰皇后那样风姿吗？沈清茹，你应该懂得，有些事，不是仗着你那大名鼎鼎的爹，就可以什么都拥有的。”
女子的眼中布满了慌张失措，只听赵宣衡接着说：“本王看，你还是回到沙场中待着吧！皇后之愿，倒不如在梦中得到的要来的快。”胆大包天的女子，不把任何人放在眼中，怕是哪天对他也忤逆。
江都王府外。
慕凌渊先送赵曦瑶回府，之后打算面见后宋皇。
王府大门打开，喻雪墨风度翩翩，锦衣着身踏出来。看见终于舍得回来的赵曦瑶，蹷起的眉毛终于平缓下来。
“喻哥哥……”瑶儿带着哭腔扑过去。
男子心惊，稳稳圈住她，拍了拍女孩的后背。之后抬眸，用目光询问慕凌渊。
将军还没开口，赵曦瑶就率先诉苦：“喻哥哥！瑶儿好委屈……姓于的欺负瑶儿，姓沈的也欺负！”
喻雪墨哭笑不得：“敢问郡主，这两位是哪家的人啊？竟然能欺负得了揽月城的小霸王？”
赵曦瑶抽着鼻子，抹抹眼泪：“姓于的瑶儿回头去找他爹告状就行……关键是沈清茹！她竟然骂瑶儿没娘！还说瑶儿是贱蹄子！”话落，积攒着的怨意一股脑的发泄出来，哭的哇哇，眼泪纵横。
喻雪墨当场变了脸色，拉过赵曦瑶就要往府内走。然而手中的女孩却怎么也走不动，就像是定在了原地一样。
喻雪墨疑惑，回头望着她。
女孩脸色苍白，面孔上还留有泪痕。她用左手死死捂住鼻底，眼神慌张。
“瑶儿？”男子蹷眉，试探着叫出声。
赵曦瑶无力的转动眼珠，挣脱开男子的手掌。喻雪墨只觉得空空的手心中涌上一股湿意，于是他低头望过去，可映入眼帘的却是一摊血痕！
他猛然抬头。赵曦瑶流着泪节节后退，哽咽地低声：“对不起……喻哥哥……对不起……”她呼吸急促，似是有些喘不过来。女孩无措的转身，不想让谪仙似的喻哥哥见到她这幅不妙又尴尬的样子。
怕是污浊了那身让她喜爱的不得了的白衣。
赵曦瑶只得绝望的看向慕凌渊，缓缓移开手。
她的鼻底一片血红，十根手指尖滴着鲜血。
“美，美人哥哥……瑶儿是不是快死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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