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主母到了下人居住的屋舍,这可是让范妈妈一时间手足无措,只得连忙招呼着谢夫人,“夫……夫人,快,快请坐!”
“范妈妈,今日过来,我有些陈年旧事,想要你求证,你需得老实回答于我!”谢夫人也不嫌弃,躬身坐在范妈妈躺着的床上,只是表情严肃了许多。
范妈妈皱起眉头,若说这整个谢府中,有什么是夫人不知道的,那必然是夫人进门之前发生的了……范妈妈思及此处,只觉异常恐慌。
“不知夫人欲问何事?奴婢定当知无不言!”范妈妈垂下眸子,十多年前的旧账或许今夜就要翻上一翻了,也罢,终究这把老骨头也捱不了几时,说出来也好,省得憋着一口气带进棺材不安生。
“范妈妈可知,嫂嫂家的安少爷究竟是大伯家的亲生骨肉,还是老爷的私生子?”谢夫人倒是坦然,一口气便将自己最想知道的问了出口。
范妈妈低叹了口气,“夫人,安少爷究竟是谁的骨肉,奴婢自然不知,可是十多年前谢府中,大夫人过门那时却发生了一件大事。原来的谢府也不在此处,谢家从商起家。二少爷是个前途之人,可他却偏偏看上了农家女,商户之家取农女倒也不是什么门不当户不对的事情,可是二少爷当时已经是中了举人,老爷自然是不想那农家女耽误了二少爷的前程,便万般阻拦。
大少爷从小便是疼爱二少爷的,那时因为二少爷恋上农家女的事,还与老爷吵了几回。那件事一直僵持着过了半年,大家也开始慢慢的忘了有这回事儿,可是,有一日大少爷突然带回来了一对母子,那个女人就是现在的大夫人江氏,而那个孩子就是安少爷,那时安少爷约莫也有六七岁了,江氏也是个农家女,因着大少爷不走仕途,老爷也没有多加阻拦,反而风风光光的将江氏娶进门。次年三月,也就是夫人你过门儿那月,整个谢府当时看起来是很和谐的,可半月之后,大少爷出门进货,不知怎的,老爷忽然将二少爷暴打一顿,还罚跪了三天的祠堂,老爷也是那次一病不起。
奴婢有个好姐姐,也就是小莲的生母申姐姐,那时申姐姐伺候着老爷的饮食,一日,我外出不在府中,回来时,老爷已经过世,二少爷赶走了不少仆役,这其中也包括申姐姐。
奴婢曾道听途说过,大夫人便是二少爷那时看上的农家女,因为老爷反对,又使了些狐媚手段,勾引了大少爷,这才嫁入当时家境还算殷实的谢家。趁着大少爷外出,又与二少爷苟合,被老爷抓住了现形,这才生生将老爷气死的。”
谢夫人当下像泄了气的气球,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停的喃喃自语着“我说呢,我出门礼佛三日,回来公公忽然病倒,整个谢府阴阳怪气,原是出了这档子丑闻,府中之人嘴也够严,这一瞒,便是十来年。”
“夫人,您当时也算新妇,老爷对您也甚是满意,不想因为那事儿让谢家同刘家生了嫌隙,所以封了所有人的嘴。”范妈妈试图安慰着谢夫人。
谢夫人摆摆手,“罢了,终究是畏惧我们刘家而已!”
谢夫人整整思虑了三日,三日不曾见人,就连谢忠来了,也是被秦婆子堵在门外。
第三日,夕阳渐落,月上梢头,谢夫人带了帷帽,领着秦婆子和提着食盒的小莲出了谢府,朝着大理寺的府衙而去,而这一幕,被日夜守在谢府门外的探子尽收眼底。
“公主,谢家有人出门了,小人已经让人跟了去!”小夏子一得到消息,便立即回府禀了九儿。
九儿停下了修剪桌上那盆盆栽的动作,将剪子放在桌上,漫不经心的说道“此刻,谢家有人出府,要么就是来咱们王府,要么就是去大理寺监牢,你且再探探消息,若是有人买通大理寺的牢头,你便想着法子,将这消息传给云大人。”
“小人知道了!”小夏子恭敬的低着头出了谢府。
九儿用手指捻了捻盆栽的叶子,自言自语道“谢家的那些陈年旧事,也是时候有人来翻一翻了!”
监牢里,原本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狱卒,现在却是空空如也,谢夫人像是入了无人之境,有目的的走过间一间低矮的牢房,在一个拐角处,一间偌大且铁门上方写着天字号的牢房引起了谢夫人的注意。
那间牢房比起其他牢房来说,除了宽敞,还有就是破旧,寒铁铸造的铁栅栏上是厚厚的积尘,透露着冰冷绝望的气息。
谢夫人多看了两眼,便走向了右边,与天字号牢房背道而驰。秦婆子小说的说道“夫人,听说,那天字号只关押位高权重的罪犯,以及皇室宗亲。我朝建立至今,关押过的皇室,也就只有先帝的胞妹容西公主,还有镇国将军一家。”
“都是些关于皇家的陈年往事,说多了,恐会惹来杀身之祸,还是莫要多说了才好!”谢夫人说着这话的时候,帷帽之下,那双杏眼仿佛惹了泪花。
她又怎会不知那个牢房曾关押过何人?那里曾埋葬过她最初心尖儿上的人,只是从始自终,都不过是她一个人的自作多情,妾有情,郎无意!
“扶清哥哥,明日,我便让爹爹去殿前,向陛下求旨赐婚可好?”
“刘家妹妹,承蒙错爱,在下一届武夫,常年与家父在外征战,浑然不知哪日以身殉国,又岂敢许诺你什么?”
现在想想,都觉得那时,即使是他拒绝她,疏远她,她都觉得是美好的。只是如今物是人非,旧人不在。
监牢最末端那间牢房里,从窄小的窗户里射进几缕月光,谢夫人在那里停下了步子,秦婆子从袖口中掏出一串沉甸甸的钥匙,找了其中一把,打开了牢房的铁门。
那一声沉闷嘶哑的开门声,惊动了卷缩在角落里的罪犯。穿着囚衣,蓬头垢面的男子微微起了身,一张长了胡渣的脸露在月光下,那是谢夫人所熟悉的,谢家安少爷——谢必安。
“婶婶?牢房肮脏,你怎的来此?”谢必安满脸的倦容,语气里多少是有些关心的意思。
若换了平时,谢夫人恐会夸一声他懂事。可现在,她刘恕意的心中只有满满的屈辱感,十余载的忍者神龟,可谓是让她做得好苦啊!
见谢夫人不说话,谢必安也全然没有发现谢夫人的不对劲,反而有些埋怨的说道“婶婶,这牢狱凄苦,侄儿来了也有些日子了,也不见有人问话,虽是避过了严刑,可却也比不得在外头的逍遥自在,二叔在朝中,也算是个得皇上信赖的,怎的,这次也不见他去求求皇上,早日放侄儿出去,婶婶,你且回去,与二叔说说!”
“安少爷,老爷已经在外面为着您的事儿四处奔波了,您就别为难夫人了!”秦婆子阴阳怪气的看了一眼谢必安。
“我的好侄儿,若不是你二叔在朝中还有些权势,你当真以为那云甫成会轻易放过你?罢了,你年纪尚幼,不懂这些人情世故,也是情有可原,我给你带了些府上做的膳食,全是你平日里爱吃。”谢夫人冷哼一声,特意加重了“二叔”这两个字,也权当这谢必安是个傻子,却也不想与他多费唇舌。
“真的,还是婶婶好,记得给侄儿带吃的!”一听到是吃的,谢必安便两眼发光,毕竟,这牢狱中的伙食可是差了府中做的十万八千里不止。
小莲始终低着头,这会儿,有了谢夫人的默许,她才将食盒放在地上,打开盖子,取出里面的佳肴,全是些鲍鱼燕窝,大鱼大肉,足足摆了四五个菜,还有一壶小酒,让谢必安看了,直掉口水,全然没有富家公子的形象,一顿狼吞虎咽。整个过程中,谢夫人都是以睥睨的姿态看着谢必安那粗鲁的行为。
“你慢些吃,先人说得好,就是死那也得做个饱死鬼,这一点,婶婶不会亏待于你,好歹,身上留着的也是谢家的骨血。”这一刻,她只想做刘恕意,做安远候府的嫡亲大小姐……
“铛”是竹筷落下,撞击碗碟的清脆响声,谢必安不可置信的看着谢夫人,眉头都快拧成了麻花,却不是因为不甘和不可置信,确确实实是因着浮若刀绞。
须臾之间,猩红的鲜血从他的七窍流出,直到他倒地不起。
不知为何,谢夫人她除掉了这个,时刻彰显着她屈辱存在的人,心中却也没有感到片刻的快感,反而是有些不安。她的身子在忍不住的发抖,终究还是做不得这杀生之事。
秦婆子是个见惯了血腥之事的人,倒是没有多少害怕,反而宠辱不惊的俯下身去,探了探谢必安的鼻息,确认已经没有任何声息后,才回禀谢夫人,“夫人,人已经断气了,我们还是早早离去吧,省得惹一身晦气?”
秦婆子说完,又吩咐了一边已经吓得头脑发昏的小莲,“还杵在那干嘛,还不把东西收拾一下,还想在这儿陪葬啊!”
此话一出,惊得小莲跌坐在地上,慌忙的爬到谢必安身边,颤抖着收拾地上的碗碟。
直到出了监牢,夜里的凉风吹过,这才让谢夫人有些清醒,可是,她也未曾后悔做了这么一件事。
“夫人,不知您深夜探狱,可是一路顺风?”云甫成从监牢门前那石雕的大狮子身后走出来,嘴角没有笑意,却是充满了讽刺。他收到匿名通知,谢家有人夜里前来探监,还买通了牢头,他感到时,正巧看到谢必安七窍流血那一幕,故此,退出牢房,在外等候。
谢夫人没有急着回头,嘴角咧出一丝自嘲,“云大人真是来得够快的,我还没走,您这就来了!”
“呵,谢夫人说笑了,哪有您来得快啊。皇上命本宫审理此案,您却先一步将人解决了,竟也不给本官提审的机会!”
“既然云大人说到了正事儿,那我们不如各退一步,对大家都有好处,您明日在朝堂上,只管禀了皇上,只说谢必安是畏罪自杀便好,左右,皇上也不会派人来验尸的。”谢夫人说得云淡风轻,她当然是心中早有了这些说辞,才敢如此行事。可千算万算,也不曾想到云甫成来得这么快,想着,就算要来向她“兴师问罪”,那也是明日的事情了。
云甫成摇摇头,他只知道谢府的夫人,向来宠溺着府中子嗣,却如何也想不到,今日她会亲自动手,“夫人说笑了吧,本官虽不知你为何会将你的侄儿除之而后快,但是,这件事若传到皇上耳朵里,本官可是一笔欺君罔上的大罪!”
“云大人是聪明人,否则知道我来探监,也不会孤身前来了。您也该知道,此事,与孔家有纠葛,无论怎么判,都会得罪人,大人若实在是怕事,那明日便将人死在牢里的消息告诉我家老爷,我自会给给我家老爷一个交代,至于大人,权当今日不知我来此,大人也未出现,便好!”谢夫人知道,如此一说,云甫成自然不会拒绝,因为这无疑是解决了他眼下最大的难题,两边不得罪人。
“谢夫人说得及是,简直是一语惊醒梦中人!”云甫成心下畅快,也算是解决了心头之患,哪有不一拍即合的道理。
次日午后,谢忠刚下朝,便气冲冲的闯进了谢夫人的屋中,而这会儿,谢夫人正在铜镜之前梳妆打扮,准备着出门。
“出去,把门给我看好咯,一只苍蝇,也别给我放进来!”谢忠打量左右,将屋里伺候着的仆役都赶了出去。
“老爷今日这是怎么了,如此大的怒火?也不怕上了肝肺。”谢夫人始终看着铜镜里,眼里无波无澜,像是死了心,只剩了躯壳。
全程不看谢忠一眼,每每想到,这个男人和兄嫂有染并且生子,她就觉得恶心,想到,这个男人,气死生身父,亲手害死手足,她就觉得自己是进了虎狼窝。
“怒火?还不是拜你这个所赐!”谢忠一脚踢翻了身边的凳子,他自认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瞒得好好的,所以,自然而然的认为,刘恕意她就算个毒妇,就应当是该受尽千夫所指,去给他的儿子赔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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