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历三月二十,大婚当天的黄昏。晚霞绚烂,天边艳红宛如含羞的少女。
数十里的红妆,问剑门两旁的树上系满了红绸带,大红灯笼高高悬挂,旁观的宾客比肩继踵,一弟子捂着耳朵点燃炮仗,噼噼啪啪的炮声顿时响起,喜庆的奏乐声相互烘托,点点嫣红的炮仗絮随着春风飞扬,一顶红球扎结的人花轿徐徐而来,嘹亮的乐声紧跟其后。
欢欣的喜娘掀起轿帘将盖着红头巾的新娘子挽下车来,新娘子脚不沾地由喜娘背上。傧相上前赞礼,宾客们个个伸头探脑,皆好奇新娘子头巾下的容貌。
一条红红的长毯从大门延伸至大厅,雾辰一身披红,已迫不及待地立于大厅前等候着在红毯另一头的妻子。他马尾高束,金冠镶翠玉,青白的玉簪斜挽,火红的绸带横过额前,衬得他更加秀雅非凡,英气逼人。他痴痴地望着那红红的身影,眼中浓浓的爱意犹如春日般足以融化世间万物。
那头匿于树上的少年掌心紫光闪过,下一瞬间空中骤然花雨盘旋,粉红的瓣儿彷如天女散花悠然飘落。他再略施法术扬起清风,铺满地的花办因风而起,于那娇丽的人儿身边起舞,于宾客身前自得飞扬。一片片粉红落在他们的头上、手心上,漫过一张张或惊讶、或艳羡的脸孔。
一朵落花缓缓地送去她的红头巾底下传递着友人的心意。她笑颜展开,轻笑了一声。
喜娘背着新娘子从漫天的花雨中走来,雾辰轻挽柔荑,坐于正中央的月无痕喜笑颜开,在人群中的翠儿和左闻馨不禁欣慰地笑着。两位新人牵着彼此的手在赞礼声下先拜天地,二拜高堂月无痕,然后夫妻相拜,最后引新娘子进洞房。
宾客们纷纷举杯轮番向雾辰敬酒,月无痕一见有酒喝哪里肯放过,立刻凑了过来。左靖龍面色通红朗声说道:“我跟月兄三十多年没见,没想到一见面便添了一层关系,今晚一定要与你不醉不休!”
“好啊,靖龍!我还愁着没有人跟我喝酒呢!我先敬你一杯!”月无痕豪迈地一口灌下,左靖龍亦一饮而尽。
“方二公子能娶得月二小姐简直是莫大的福气,方兄泉下有知一定会感到安慰。”左靖龍想起了故友方问天。
雾辰也略有伤感,月无痕向他们斟酒,笑道:“靖龍,今天是大喜日子不提伤心事,我罚你一杯!”
“抱歉抱歉!”左靖龍讪讪一笑,自罚一杯。
“无痕老弟,方二公子,老身也敬你们一杯,恭喜无痕老弟觅得如此良婿,贺喜方二公子和夫人白头偕老,永结同心!”穆千鹤激动地举杯痛饮。
美酒当前,又有人同饮,月无痕心花怒放。忽然,他的余光瞄过一张神色闪烁的脸孔。他哈哈一笑,一把拉着张掌门举起酒壶说道:“容安老弟不如也来陪我们喝几杯!”他向张掌门斟酒,后者紧张地呷了一口。月无痕拍拍他的肩膀笑道:“一见容安老弟,往事便历历在目。想当年你还是跟在张翼前辈身边的小毛孩,如今摇身一变就成了无名派的掌门,时间真是过得飞快啊!”
张掌门不自然地笑笑,左靖龍的神色却是变了变,说:“月兄所言甚是,想起当年确实怀念,对吧,张掌门?”他对张容安早已心存恶感,平日他嚣张跋扈也罢,可是他竟连同女儿在问剑门撒野还敢向自己的女儿出手!这种人不对其摆明态度只会更是三分大红开染坊。
“对,对。”张掌门偷偷地捏了一把冷汗,月无痕又笑眯眯地继续向他斟酒。
穆千鹤冷冷一笑,“不知今天令千金有否同来?我们这些老前辈也是时候认识一下新起的后辈了。”张氏父女大闹问剑门一事已传遍武林,议论声分为三种,一种是替问剑门不平,一种是耻笑问剑门连一个女子也摆不平,最后一种则是对张萱的闲言闲语——生性如此横蛮难怪嫁不出去。
张掌门脸色一僵,“小女今天有同来,不过她性子外向,已不知到哪儿玩耍去了,结识唯有下次。”
“你们别只顾着说话,喝酒!喝酒!”月无痕接连几番向他倒酒,他的酒量自然不胜月无痕,酒过几巡后便伏在桌上昏睡过去了。月无痕嘿嘿一笑,拍了几下他的肩膀便与旁人继续喝去。明天他一醒来,估摸会断掉几根骨头吧!
而他的宝贝女儿张萱则趁没有人注意的时候潜入了兰虚阁。一码归一码,她虽答应不大闹婚礼,但小牙伤了她的宠物并且还令其离家出走,这口气她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她倒要看看若然小牙知道了自己的夫君曾遭到她的羞辱后会有怎样的反应!
张萱一脸邪笑地走到新房门前,然而未等她张口说话,就见一个神秘的少年闪到她身前,他微微颔首,额前的碎发遮住了他诡秘莫测的双眼。张萱刚想问话,就顿觉眼前一黑,倒地不起。
“还好二公子让我盯着她,真没想到这个张萱胆大妄为,居然独闯薪房!咦?她怎么倒在这儿了?”翠儿吃力地抬起躺在走廊上的张萱,这女人真沉!
独坐在薪房中的人儿全然不知门外发生的事情。她偷偷地掀开了红头巾,莫莫饥肠辘辘的肚子心想:什么时候才能吃东西?自她踏上花轿的那一刻起就滴水未进。她甜甜嘴唇四处张望,反正雾辰还没有来,我先吃一点也没有关系吧?
前方桌上的烧猪太过诱人!她把心一横,不管了,当下填饱肚子最重要!
小牙轻手轻脚地挪到桌子前,满目的佳肴令她垂延欲滴。她一股脑地坐下来抓起一块烧肉往嘴里放。真香!她心满意足地嚼着,仿佛没有任何事情抵得过吃东西来得幸福。
她从每一道菜中夹起一点来吃,然后又用筷子将旁边的菜夹去填补好缺口,她实在是太聪明了!小牙沾沾自喜地倒下一杯,岂料一口喝下喉便马上咳了出来。
“怎么是酒?”她打开另一壶,一闻居然也是酒!“难道就没有茶吗?太过分,他们就没有想过新娘子不会喝酒的吗?”
这时,门外霎时嘈杂声起。小牙一惊,慌忙得胡乱再塞下几块进嘴里,随即蹑手蹑脚地跑回边盖好红头巾。
下一刻,门被推开了,小牙紧张地坐直。来人看看坐在上的人儿轻轻地关上房门。怎么办?他是要过来了吗?小牙艰难地嚼着,早知道就不要塞这么多了!
雾辰同样紧张地坐到她身旁。小牙从头巾下一看见他朝自己靠近立刻向旁挪了挪。雾辰吃惊地再次靠近,谁知身边的人儿又挪动了一分。他感到奇怪,莫非她在害羞吗?小牙忽见他不再靠来而是一动不动,暗想他该不是想要掀起头盖吧?
正如小牙所想,雾辰正申出双手欲掀头盖。然而那红头巾竟然避开他的手别过一头。“等,等一下!”小牙连忙喊道,她的声音含糊不清,雾辰更是疑惑不解。他干脆一掀,一双吓着的大眼睛与他对视。
小牙两腮鼓起嚼动,像极了一只偷吃的花栗鼠,雾辰忍不住笑出声来,她嗔怒地盖回头巾。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闷闷地说:“好了!”雾辰敛敛心神,重新掀开头盖。只见小牙又羞又恼地看着地面,他一想起她方才可爱的模样又忍俊不禁。“不准笑!我说了等一下的嘛!”
雾辰挽着她的双手将她拉过来,“对不起,你应该饿一天了吧。”
她还是羞恼地看着地面,“哪有。”
他忍住笑意,“我倒杯茶给你吧。”他起身向桌子走去。
“不要,那都是酒!”一说完,她面红耳赤地低下头直后悔自己一时快。雾辰的笑意更浓了,她抿着嘴说道:“我,我不过是看了一眼,反正你在外面都吃了不少……我只是试了一下而已……”
雾辰拉起小牙坐到桌子前,“对不起,让你久等了。”他夹起一块送到小牙的碗里。
小牙羞赧地低着头悄声说:“哪有等你……”
“你不吃吗?难道是想我喂你吗?”
小牙瞪了他一眼,手足无措地夹起碗中的烧肉。“真不明白为什么准备的是酒,茶不好吗,又不是每一个人都会喝酒。”
雾辰露出坏坏的微笑,道:“你想知道吗?”
她看了他一眼立刻回答:“不想。”
该停下了。他不舍地离开小牙的媃软,柔声道:“你也累了,我们早点休息吧。”小牙埋在他胸前含羞地点点头。
月无痕曾经私下交代过雾辰,小牙成婚后要尽快赶回月府继续浸泡汤药半年,这半年间暂不得行周公之礼。
二人走到床边退下婚服,除下发饰,相拥而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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