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师依旧是毫不留情地在赶实验进度,好在实验操作部分总算告一段落。沉重的数据处理工作分摊下来,也不再需要夏禹独自扛鼎。
两位学长学姐此刻态度异常端正,甚至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讨好。李老师虽未言语,但作为学生,两人自然不敢触她霉头。他们围在夏禹身边,眼神里交织着求知欲和对进度的焦虑。
夏禹指着屏幕,深知自己就算有三头六臂也啃不完这些数据,不如趁此机会把关键步骤和方法倾囊相授。既能给两位同门跟上进度,也能为自己赢得片刻宝贵的休息时间。
两位学长学姐如获至宝,连连点头,感激之情溢于言表。一人甚至掏出笔记飞快记录着夏禹的讲解要点,生怕遗漏半分。
“太感谢了夏禹,今晚说什么也得请你吃顿好的,犒劳一下”!学姐语气诚恳,另一位学长也立刻附和。
夏禹刚想婉拒,口袋里的手机却适时地震动起来,嗡嗡声在安静的实验室里格外清晰。他歉意地笑了笑,掏出手机示意:“抱歉,接个电话”。
目光扫过屏幕的瞬间,他微微一怔。
屏幕上跳动的名字,并非预想中的郑娟,也不是柳熙然或唐清浅那熟悉的备注。
自己父母知道自己尚在实验时间,不会在这个时候打来。
是唐婉容。
自从唐清浅那场惊雷般的摊牌后,这对母女间便覆上了一层深冰。
这个时间点,还是这位商界女强人主动打来?
夏禹心头掠过警觉,下意识地清了清嗓子,压下喉咙里因为实验室干燥空气带来的不适感。他快步走到走廊僻静处,才按下了接听键。
“唐姨,晚上好”。夏禹的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两秒,唐婉容的声音才传来。
“小夏还在京城”?听筒里传来的声音带着唐婉容惯有的从容,听不出情绪,仿佛只是确认一个已知的事实。
夏禹顿了下,自己去京城的事情不是秘密,但是唐婉容依旧清楚...
“嗯,刚结束实验操作,在处理数据,唐姨您说”。夏禹温声接口,表面上是将主动权递了回去。
“啊..”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意味深长的轻叹,尾音拖曳,她在斟酌。
又是片刻的沉默,仿佛在酝酿措辞。最终,唐婉容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一种夏禹从未在她身上感受过的、近乎恳求的意味,虽然这恳求被包裹在商界女强人惯有的克制之下,显得生硬而罕见。
“江城大学放假了”,她陈述着这个事实,语气平淡,“清浅...她依然不愿意见我”。
唐婉容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语速依旧不疾不徐,每一个音节都带着重量,清晰地悬在空气中,等待夏禹的回应。
这刻意的停顿,夏禹太熟悉了——她并非仅仅在告知,而是在铺设一个无法回避的语境。
“嗯”。夏禹应声。如果仅仅为此,她不会打这个电话。
“小夏”,唐婉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近乎直白的无力感,“我知道,我这个做母亲的,以前...或许做得不够好。有些事,现在说后悔也晚了。但眼瞅着年关近了,还有...还有晚州的忌日也快到了...”
她顿了顿,似乎这个名字从她口中说出也需要极大的力气,“我不想,也不能再看着她一个人,用那种方式把自己锁在过去里”。
夏禹抬手揉了揉眉心,指腹按压着皮肤下的隐痛。徐晚州的忌日...这个日子本身就承载着唐清浅心底最深的内容,何况是母女关系降至冰点的此刻。
“所以唐姨是想...” 夏禹的声音平稳依旧。
他精准地捕捉到了唐婉容未言明的意图——这场冰冷的对峙,需要一个破冰人。而他,这个被夹在风暴中心的人,成了她眼中唯一可能撬动僵局的支点。
“我很少说这样的话”,唐婉容的声音带着一种罕见的坦诚,甚至有些艰难,“但这次...小夏,算唐姨...拜托你。帮我...试着劝劝她?哪怕...只是让她愿意在忌日那天,和我一起去看看她父亲?或者...至少,让她知道,我..我想试着弥补,想试着...靠近她一点”。
这近乎是唐婉容的“低头”了。一个习惯了掌控全局、杀伐决断的女人,此刻为了修复与女儿的关系,不惜向他这个“外人”、这个被女儿宣告“正在追求”的年轻人,发出这样近乎恳切的请求。
空气陷入短暂的沉默。夏禹也知道,唐清浅内心并非表面那般不在意,那日流露的脆弱与眼泪,同样让她辗转难眠。
“叔叔的...忌日是什么时候”?夏禹没有立刻给出承诺,转而问了另一个问题。
“这个月28号”。
夏禹稍一计算时间。那时自己大概率已和谢夭夭返程,京城的事情也应暂告段落。
“唐姨”,夏禹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郑重的承诺感,“我明白了。我会...尽力”。
他没有说“保证”,因为这并非他能掌控之事,但他用了“尽力”,这已是他能给出的最重的承诺。
“好...谢谢你,小夏”。唐婉容的声音似乎松动了些许,带着不易察觉的释然。
“叔叔有喜欢的花吗?”夏禹问道。
“没有”,唐婉容顿了顿,声音里透出一丝松缓——她立刻意识到,小伙子这是在为忌日同去做准备了。有他在场,家里的气氛至少不会彻底崩坏。
“小夏你还有什么想问的,都可以问我”。她的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难得的主动,仿佛在加固这份刚刚建立的脆弱同盟。
夏禹的声音依旧平稳,但出口的问题却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
“唐姨,我想知道孟姨,也就是熙然姐妈妈的忌日”。
电话那头骤然陷入一片死寂。
夏禹清晰地捕捉到了这凝滞中蕴含的惊愕与急速冷却的怒意。
他瞬间了然——在刚刚建立“共同解决唐家问题”的默契后,自己转向柳熙然生母的忌日,在唐婉容眼中,无异于一种赤裸的“背叛”信号,甚至是对唐清浅情感诉求的漠视。她必然在怀疑他的动机和立场。
长久的沉默几乎令人窒息,话筒里才传来唐婉容冰冷得毫无温度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
“今年四月份,四月十七”。她顿了顿,那停顿带着强烈的驱逐意味,“还有什么要问的”?
这“还有”二字,充满了讽刺和疏离,几乎是在划清界限。
孟曦的忌日夏禹能问的人不多,自己也不想让柳熙然这个阳光的大姑娘回答自己的问题时再揭一层伤疤。
眼下自己与柳熙然的关系还没法放到台面,夏禹也不想去问柳中源这种问题。
所以唯一的,也只能是对这段关系了解最多的,唐婉容口中得知。
不是一个完全的好时机,但是夏禹也不想去赌下一次更好的时机会出现在什么时候。
夏禹没有丝毫慌乱。他深知此刻任何解释都是火上浇油,只会加深误会。补救必须迅速、精准,且不着痕迹地将焦点拉回核心——唐清浅。
“还有就是...”夏禹的声音放得更轻缓了些,带着一种近乎刻意的、不容置疑的专注,“清浅姐的生日”。
“呵...”唐婉容的冷笑短促而尖锐,像冰锥划过,“小夏你这找补的方式...”她刻意停顿了一下,语气中的冰寒稍减,但审视意味更浓,“倒是让人摸不到真心”。
这句评价,与其说是讽刺,不如说是对他意图的重新评估——他意识到了问题,并立刻用最直接的方式——表明对于唐清浅的在乎。
夏禹沉默地接下这依然带刺却已松动的话语,仿佛那只是无关紧要的微风。他不需要辩解,行动本身就是最有力的回应。
“今年十一月,十一月十一”。唐婉容的声音恢复了部分之前的平稳,甚至比刚才报孟姨忌日时多了一丝几不可察的缓和。夏禹的及时找补,成功地在她心中扭转了部分负面解读,至少让她确认了他对唐清浅这个核心问题的关注并未转移。
“好的,我没有问题了”,夏禹的声音温和依旧,听不出丝毫被冒犯或动摇,“唐姨您注意休息”。
电话那头只剩下突兀而急促的忙音,像一声未尽的叹息,却也昭示着这场充满试探、误解与高超应对的通话,终告段落。
夏禹不仅平息了一场可能引发的信任危机,甚至通过最后沉稳的表现,微妙地强化了唐婉容对他“可靠”与“聚焦核心问题”的印象——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
他放下手机,眼底一片沉静,仿佛刚才那无声的刀光剑影从未发生。
夏禹又回到实验室,学长学姐似乎还在讨论着请客吃饭的事宜,他无心再听,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都累了就先回去吧,今天的数据确实处理的比较多”,李老师从电脑前抬头,她对着电脑敲了整整一天的论文。
夏禹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跟李老师和同门简单打了声招呼,便独自走出了实验楼。手机屏幕亮起,夏禹从通讯录里找到她的电话。
唐清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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