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从扶苏府上跑回来的那名校尉,正单膝跪在下方,低着头,将长公子府书房内发生的一切,一字不漏地复述了一遍。
当他说到“掏厕所”三个字时,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去,头也埋得更深了,仿佛这三个字本身就带着一股难以启齿的味儿。
密室之内,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只有那名校尉沉重的呼吸声,以及赢二手中丝帛擦过剑刃时,发出的“沙沙”轻响。
过了许久,那“沙沙”声停了。
“你确定,硝石能从茅厕、墙根的秽土之中提炼出来?”
赢二的声音很轻,却像淬了冰的刀子,刮得那校尉的耳膜生疼。
校尉的身子猛地一颤,苦着脸答道:“统领,小人也不确定……但那苏齐说得头头是道,不像是信口胡扯。”
“哼,他当然不像胡扯!”
赢二冷哼一声,将短剑“噌”的一声插回鞘中。
她站起身,在密室中缓缓踱步。
丹炉府的窘境,南征大军的催促,她一清二楚。
这件事,不管听上去多么荒唐,都必须去做。
但一想到要让她手下这群足以令六国余孽闻风丧胆的精锐,去干那种活计……
赢二的牙关,便不由自主地咬紧了。
奇耻大辱!
她猛地停住脚步,转过身,眼中寒芒一闪。
“传我命令!”
“派人去刮!”
“但凡到时候炼不出来一两硝石……”
赢二的声音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我,亲自去拧下他的脑袋!”
咸阳城,从未像今天这般诡异过。
一队队身着玄色劲装,腰佩制式青铜剑的黑冰台校尉,如同从地底下冒出来的鬼魅,忽然遍布了咸阳城的大街小巷。
咸阳的百姓何曾见过这般阵仗?
他们出动,向来是无声无息地抓人,抓的还都是掉脑袋的大人物。
一时间,咸阳城内风声鹤唳,家家闭户,人人自危。
可等了半天,预想中的抄家、锁拿、血溅长街的场面,一个都没发生。
这些足以让小儿止啼的黑冰台校尉,做的事情,让所有偷偷从门缝里窥探的咸阳百姓,都惊掉了下巴。
东市最繁华的酒楼后巷,平日里臭气熏天,连乞丐都绕着走。
此刻,几个身材魁梧的校尉,面无表情地站在茅房门口。为首那人,眼神锐利得能刮下人一层皮,他无视了酒楼掌柜那张快要哭出来的脸,径直走到一处墙根下。
他蹲下身,伸出戴着皮质手套的手指,在那片泛着白霜、渗着污水的墙皮上,仔细地蹭了蹭,又凑到鼻子前闻了闻。
那股难以言喻的气味,让他的冰块脸,都控制不住地抽搐了一下。
他站起身,对着身后屏息等待的同僚,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刮!”
一声令下,几名精锐校尉,默默地从背囊里掏出了……小铲子和麻布口袋。
一丝不苟地,将那片肮脏的墙皮,连土带霜,小心翼翼地刮进袋子里。
酒楼掌柜探出的脑袋,连忙缩了回去,嘴里不停地念叨:“我的乖乖,黑冰台的大爷们,怎么跟茅房过不去了?”
城南的里坊,一位正在倒夜香的老汉,猛地被两个从阴影里窜出来的黑衣人拦住。老汉吓得魂飞魄散,以为自己冲撞了哪路神仙,当场就要跪下。
“大……大爷饶命!”
一名校尉走出,看了一眼他那装得满满当当的木桶,又看了看远处那个公共厕所,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最终还是指着那粪车,用一种视死如归的语气问道:“老丈,你这车……是从哪个坑里来的?年头最久的是哪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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