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也正是这样四眸相凝的一刹那，大滴大滴的泪珠忽然涌出来，顺着夏蔻蔻的两侧眼尾流淌而出，滴落在枕头上。
“哭什么，恩？”
许龙濯猛然心尖一颤，他敛窄了眼眶，目光如鹰隼：“你到底在哭什么？！”
他急得低吼，可越是这样急，夏蔻蔻越是盯着他不出声，只有眼泪变得越来越汹涌！
“说话啊，哑巴了吗——！？”
夏蔻蔻终于蠕了蠕干裂起皮的唇瓣，断断续续地嘶哑道：“没…了……”
“什么没了——？！”
“掉…了……”
“什么掉了——？！”
“五…个月……”
许龙濯彻底破防：“你他妈到底在说什么啊——？！”
他怎么可能真的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他只是不愿意相信！
他恢复记忆才多久啊？！
他记起来才多久，她怀的真的是他的孩子啊？！
怎么可能没了？！
许家庄园爆炸，不是没炸到她吗？！
那坐个飞机，就没了——？！
许龙濯忽然笑了，脖子上的一根根青筋凸显，那侧颈上宛若一条毒蛇的刀疤，也忽然显得狰狞可怕。
夏蔻蔻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
明明她那么厌恶肚子里的三个宝宝，明明她巴不得宝宝们早早流掉，现在终于如愿以偿了，现在她终于在许龙濯面前，演绎出一副因为痛失孩子而悲伤至极的样子了。
但为什么，为什么当小小的胎尸一具一具从身体中引产出来的时候，眼泪是不受控制地流出来的？
像是从胸口上挖走了一块多余的肉，虽然不是很痛，但却有一种跌入深渊、被黑暗腐蚀的落空感。
当初在许蔓的研究院被拐走以后，如果不是腹中三个胎儿，她可能早就死了。
他们守护着自己的妈妈，妈妈却剥夺了他们的生命……。
夏蔻蔻抬手，拔掉了手背上的输液管。
她在许龙濯的注视下，默默地坐起了身子。
“我在问你话啊，恩？！”
“为什么不说话？！”
许龙濯咬着后槽牙，从牙缝中挤出声音逼问夏蔻蔻。
夏蔻蔻淌着眼泪，抬起手，在许龙濯的侧脸上用力扇下一个巴掌！
“啪”——！
“这一巴掌，是为了我们死去的第一个宝宝。”
接着，“啪”——！
“这第二个巴掌，是为了我们死去的第二个宝宝。”
再紧着，“啪”——！
“第三个，是为了我们死去的第三个宝宝。”
最后，“啪”——！
“最后一个，是为了我自己。”
“我恨你，许龙濯！”
“我恨你！恨你！恨你！！恨你——！！！”
一个巴掌比一个巴掌更加清脆用力，到最后，夏蔻蔻彻底崩溃，转变成了失声大哭！
许龙濯其实也从来都没有相信过她的话。
可是眼下，她是真的在哭，真的是在撕心裂肺地哭痛着，她明明流失了那么多的血，却还能使出那么大的力气将他的脸扇得火辣辣地痛着，这又怎么可能是演的、是装的呢？！
许龙濯攥住了他的手腕，将她扯进自己的怀中，想说点儿什么话，却又仿佛吞下了一根鱼刺卡在喉咙，什么也说不出来。
当他贴切地感受到了怀中她的体温、她的颤抖，一切都那么真实，变成了心脏上一口一口血窟窿以后，她的双眼慢慢变得猩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血丝。
下巴顶住她的头顶，他哑声问她：“我会宰了他们，我警告过他们，四条命都要给我保住的！”
夏蔻蔻嘶哑地哭喊：“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到底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呢……？”
“8小时了…已经没了8个小时了……！”
“所以我才会全身感染…所以我才会流血啊……！”
许龙濯的胸口顿然一闷！
8个小时！
8个小时以前，那不就是在广播大厦里的时候吗？！
“是你…是你杀了孩子……”
“是你杀了我们的三个孩子……！”
许龙濯也开始浑身发抖！
此时他的状态，不亚于得知许家庄园自爆时的状态！
“在哪？”
许龙濯努力地眨着眼睛，生怕掉出任何一颗眼泪，多他妈丢人现眼！
“不是说死了吗，在他妈哪儿啊？！”
他很难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那一种前所未有的痛彻心扉，疯狂滚动在他的每一根血管筋脉当中！
他的脸被不知道该怎样发泄的情绪涨得通红，红到脖子，似乎从头到脚的骨头都拧得“咯吱咯吱”地响！
夏蔻蔻抬起手，颤颤巍巍地指向病床另一边：“在那里……”
“是三个小姑娘……”
“你最想要的女儿…你说过，会长得像我的三个小姑娘哦……”
夏蔻蔻偏要这么说，也偏偏犹如淬了剧毒的箭，字字诛心。
许龙濯红着可怕的眼睛，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不锈钢的手推车上，一块儿染满了血迹的白布，下面盖的是他心心念念的三个女儿。
白布盖住的轮廓凸起来，好娇小的。
“我恨死你了…许龙濯……”
夏蔻蔻哭到声嘶力竭，哭到快要缺氧中毒，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不是入戏太深了。
许龙濯的目光，渐渐转变成一滩死水。
他抬起夏蔻蔻的下巴，认真地凝视着她的脸。
“恨我吗？恩？”
夏蔻蔻点头，泪水如潮。
许龙濯忽然勾起唇角，丧心病狂地笑：“那你爱谁啊，恩？”
“爱那个瘸子吗？”
夏蔻蔻没反应。
“爱萧冽吗？”
夏蔻蔻眼波一闪。
如此细微的动静，许龙濯全部看尽了眼底！
他的指尖深深陷入夏蔻蔻下巴的皮肉里，眉峰压得极低：“是吗，是萧冽吗？”
“你他妈喜欢萧冽吗——？！”
一字一顿，许龙濯是吼出来的！
夏蔻蔻闭上眼睛，这震耳欲聋的沉默直接将许龙濯逼上了绝路！
“喜欢他是吧？”
“就算我和他长了一张一模一样的脸，你他妈都不会喜欢我，而是喜欢他，是——吗——？！”
夏蔻蔻的眼泪，打湿了许龙濯冰凉的手指。
他终于明白，原来沉默也是一种默认，更是一种可以杀人的武器！
“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许龙濯抬起头来，放声狂笑！
那从来没有为任何人流过的眼泪，也随之跌落。
他重新环住夏蔻蔻的肩背，一只手掌扣住她的后脑将她死死地按进怀里，让她的侧脸贴在自己的胸口上。
另一只手，则掏出了一把手枪，打着颤地将枪口顶住了夏蔻蔻的一侧太阳穴。
他要杀了她。
他要亲手杀了这个爱上了和他长得一样的男人的女人。
他太爱她了，所以他要让她死在自己的怀中，不允许她再多看任何男人一眼！
枪口顶得更加用力，他握着枪的手，也抖得更加剧烈！
他在哭，他怀中的她也在哭。
“结束吧，夏蔻蔻……。”
“和我一起下地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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