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顶楼的小隔间里只亮着一盏暖黄的台灯。
初穗蜷坐在书桌前,指尖轻轻摩挲着面前散落的照片。
她睡不着,所以只能来这里继续写她的“日记”。
洗出来的照片从一开始只装满一个抽屉到现在已经大半个柜子的抽屉都被完全使用。
写累了,她也没回到卧室,往中间的沙发上一躺,眯眼打着盹。
隔天,天还未亮初穗才从顶楼下来,她去卧室简单洗漱一番,便打算从家里带点吃的过去医院。
——
医院VIP病房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心电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
顾淮深站在病床前,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衬衫袖口。
主治医师刚刚离开,那句“最后半年”的诊断像块石头沉甸甸地压在他胸口。
病床上传来细微的响动,老人半睁着眼皮,目光从顾淮深下颚,慢慢移到那双与自己年轻时如出一辙的眉眼。
空气仿佛凝固。
顾淮深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
老爷子浑浊的眼睛里只有他读不懂的平静。
良久。
“爷爷...”沙哑的嗓音轻得甚至盖不住旁边心电监护仪的嘀嘀声。
但顾淮深还是看见老爷子眼眶迅速泛红,那双向来威严的眼睛里,竟浮现出一丝他从未见过的脆弱。
老爷子突然闭上眼睛,一滴泪水顺着皱纹横生的脸颊滑落,消失在雪白的枕套里。
另一边,主治医生早已经懂事的悄悄离开,没敢打扰祖孙二人。
三年前发现的时候,顾老爷子已经是恶性肿瘤了,当时他面临着两个选择。
其中一个是手术,但成功概率百分之五都不到。
另一个是药物治疗。
彼时,顾擎深还未完全在顾氏站稳脚跟,显然,老爷子不愿意冒那个险,选了第二个药物治疗。
老爷子注重形象,即便是药物治疗,他也没有选择使用传统的化疗药物,那会导致他高概率脱发。
他这几年都是以抑制剂为主的药物进行治疗,只不过有副作用,容易出现手麻脚麻的情况,甚至还伴有神经毒性。
“怪我吗?”看着白发苍苍的老人,顾淮深心底有股说不出来的沮丧。
自从顾父顾母去世后这么多年,爷孙俩一直在暗地里僵持着,这是顾淮深第一次服软。
“不怪。”病床上,老人家回答得几乎没有犹豫。
雨后初霁,窗外被雨水洗过的梧桐树叶闪着晶莹的光。
昨夜的一场暴雨过后,今天的阳光格外清澈透亮。
“淮深,”老爷子突然转向他,浑浊的眼底映着窗外的天光,“推我出去转转吧,我想晒晒太阳。”
老人语气轻松得仿佛只是在吩咐一个寻常的午后散步,而不是在生命最后的时光里,渴望着久违的温暖。
——
在顾淮深留学前的岁月里,他是京北名副其实最耀眼的那颗星。
马术俱乐部的侍应生至今都记得,这位顾小少爷每次进门时,身后总要跟着三五个鞍前马后的跟班。
他穿着定制校服经过小道时,连最严肃老板的都会露出笑容。
那是顾家最鼎盛的十年。
老爷子坐镇集团总部,顾父执掌海外业务,而刚上初中的顾淮深已经能在董事会上有自己专属的旁听位置,另一个专属位置是顾擎深的。
他和顾擎深兄弟俩一出生,便是罗马。
唯一美中不足的两人都亲生母亲——安念,京城影视圈出了名的才女。
安念性子倔犟,老爷子看不上这种“戏子行当”,她便偏要证明自己。
嫁入顾家后,数十年如一日深耕编剧行业,把自己熬成了娱乐圈里最出色的金牌编剧。
从《金玉盟》到《长安夜》,她笔下的故事让投资方赚得盆满钵满,却始终换不来老宅餐桌上的一句认可。
顾淮深永远记得初三那年冬天。
母亲再次遇到创作瓶颈,为了新剧本里一个民国歌女的角色,连续三个月把自己关在工作的公寓里。
等她再出现时,眼睛亮得吓人,嘴里念叨着没人听得懂的台词。
后来医生说是双相情感障碍。
顾老爷子得知这件事后,更是避着两人分开。
再后来,他们在浴缸里找到了她,水面漂着几页被浸湿的剧本。
半年后,顾父殉情。
那年顾淮深才十二岁。
从那之后,顾家开始走下坡路了,一直到后来顾擎深接手顾氏,才缓缓有了向上的趋势。
而顾淮深依然记得每次家宴,老爷子从不接母亲双手奉上的茶。
只记得老爷子总说“顾家的媳妇,不该在娱乐圈抛头露面,要么退出娱乐圈,要么离开顾家。”
经年后,当老爷子提出与千家联姻时,顾淮深反而选了纪家的姑娘。
——
医院后花园的石板路上还残留着昨夜雨水的湿气,轮椅碾过时发出细微的咯吱声。
顾淮深推着老爷子缓缓前行,爷孙俩久违地一起赏景。
阳光正好照在老爷子稀疏的白发上,顾淮深突然想起,父亲葬礼那天,老人家也是这样坐在轮椅上,白发一夜之间多了许多。
“淮深,跟爷爷说实话。”老爷子突然开口,枯瘦的手指在轮椅扶手上轻轻敲击,“你爱她吗?”
顾淮深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远处传来喷泉的水声,几只麻雀扑棱着翅膀掠过草坪。
他望着老爷子稀疏白发间露出的苍白头皮,喉结滚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到男人嗓音平静的回答:“谈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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