蹲着的人如同受惊的动物,缩着身子往地窖坑壁上靠。
再不忍心,扶春还是得去做。
疯子问不出什么,但她既然还是个活生生的人,就会有一些潜移默化的行为。
语言会骗人,这些长时间形成的下意识行为和动作,是骗不了人的。
扶春变成王二狗的样子,走到她面前,“疯婆娘。”
一声疯婆娘,让一直蹲坐在地上的人,一下站了起来。
明明已经失去正常神智,眼里还是有那么多害怕。
那情绪,那么浓。
扶春缓步靠近,每一步,都很慢,脸上尽是狠戾。
疯婆娘看着扶春一步步靠近,始终受不住,尖叫一声,拉住身上唯一的一块破布,往下扯。
扶春看着她的动作,竟然不敢再向前走。
她站在原地,看着疯婆娘扯下身上的布,看着她直挺挺躺在地上,张开手臂和双腿。
打开的腿,把那块掉在地上的破布推至远处。
身上的颜色和破布融为一体,几乎看不出差别。
满身脏污,掩盖着青一块紫一块的皮肤。
胳膊上,肋骨处,有些伤口上的血痂,还没完全长好。
有几处是深浅不一的红色。
是新添的伤。
疯婆娘紧紧闭着眼睛,手抠进土里。
太过用力,指甲里都是黑色的泥土。
扶春蹲下来,伸手覆上她的肚皮。
她全身僵硬,绷得像一根快断裂的绳子。
绳子明明该是柔软的。
可她现在那僵硬的身体,就是一片树叶。
树叶没有任何水分,从大树上掉落,被雨淋湿,浸泡。
从下面一次次被撕裂。
再被太阳炙烤。
终是变得又脆又薄。
不须用力。
你从地上将她捡起来的时候,要是不够小心,就会令她粉碎。
扶春感受着手底下颤抖的身体,她的心也跟着颤抖。
她不敢想象,这个大牛口中的疯婆娘,他的亲生母亲,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身上的这些伤,到底被打了多少次。
极度害怕,却依旧躺下,打开腿,不敢反抗。
在无人知道的地方,她又被王二狗怎么样的折磨,才变成如今模样。
而她身上掉下的肉,那个长大了,能帮家里干活的大牛,却口口声声叫她疯婆娘。
疯婆娘身上掉下的肉,不仅是大牛,还有那三个女孩。
她昨夜故意施法令其熟睡的女孩。
坐得好好的突然倒下去,却从无人关心查看,是否还活着,是否还安好。
连那个男孩,一样要被骂。
扶春觉得有些窒息。
她要来了解调查大牛的死因,要确认他的执念是否真的是杀死自己母亲。
这些都还不知道,就已经被亲眼见到的境况惊到难以保持平和的情绪。
缓了缓,扶春抬手,手上多了一床薄毯,她轻轻搭在地上的女人身上。
不忍再看,出了地窖,向前面有一户人家走去。
那边隐约有声响传来,有人在劈柴。
扶春做了准备,将自己变成男衙役模样,站在小路边喊。
那人一抬头,看见一身官差打扮的人,吓了一跳。
他哆哆嗦嗦开口,“官爷,您来干什么?”
扶春走进,开口道:“你们前面那家,大孩子死了,你可知?”
扶春努着嘴,朝大牛家一扬下巴。
王大狗一听这话,摇摇头,叹了一口气。
扶春见状,追问道:“为何叹气?”
“您是来问孩子死因的吧?”
“是。劳大伯告知。”
扶春拿出捏造的令牌,在这人眼前晃了晃。
“那孩子叫大牛,是我侄儿。也是命苦的很。您要是能给他申冤,他也能安息了。”
“大伯细细说来。”
“那孩子生下来就苦,差点生不出来……”
生王大牛时,那弟媳难产。
待生下来,他嘴脸紫青,没有呼吸。
是我娘,将他提着腿,倒吊着,另一只手从胸膛穿过去,胳膊托着身体,把脸放在手心,背朝上,使劲拍了几巴掌,救活了大牛。
我那弟媳是个疯子,只会生,不会管。
我弟弟好吃懒做不愿意管,我娘又要干活。
我看大牛实在可怜,就带到家里来,叫我婆娘给一口菜汤,吊着命。
大牛这名儿,还是我给起的。孩子太瘦了,只盼着他像牛一样壮实,好活。
大牛渐渐大了,懂事早,早早的就帮家里干活。
人还没支的锅高,就踩着凳子开始煮饭。
我也骂我那弟弟,叫他去开点荒地,我给他买点种子,好歹收一口粮食给家里老小吃。
不管咋说咋骂,他都不去,就折腾我那弟媳。
孩子一个接一个的生,家里越来越穷。
连着生了三个女娃子,他们硬是要卖了送人。
我颇了命不让他们卖,拿刀追着我那弟弟砍,我娘哭着在后面追着骂我。
最后他们怕了,才没有卖。
那三个女娃子,可以说是我养大的。
弟媳前些年刚来我们家,还没现在这么疯。
有时候还说说笑笑,可白了。
也不知道咋了,恐怕是被打多了,越来越疯。
经常在屋里大吼大叫,一会哭,一会笑。
一会脱了衣服到处跑。
官爷你说,那怎么好这样。
我才慢慢搭了这间茅草房子,带着婆娘搬到这里来。
上回她又发疯,光着身子跑出去,念着要给大牛送饭。
不知道咋了,说是没多久又回来,拿着刀冲出去。
追着大牛砍死了。
王大狗拿着斧头,看着扶春。
“你亲眼所见?”
“没有啊,我上后面坡上砍柴,回来看见我娘坐在地上哭嚎。我问咋了,她给我说的。”
说话间,有人回来了。
一个妇人,身旁跟着一个大孩子,前面怀里用布挂着一个小一点的孩子。
背后,是一捆柴火。
大孩子五六岁的样子,活泼的很,叽叽喳喳话特别多。
三人走近,大孩子叫着阿爹飞奔进来。
王大狗放下手里的斧头,接住飞来的孩子。
妇人见着扶春,像是有点怕。
弓着腰低头进去了。
王大狗在她身后喊,“快去整口吃的,今天留官爷在这吃饭。”
妇人没说话,只是侧身点点头。
倒是王石头嚷起来:“阿爹,这人是谁?”
“是官差,来问话的。”
“问啥,是问大牛哥咋死得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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