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军事 > 阮阮 > 第一百一十三章 人心

阮义作为阮家的次子,既无大哥阮忠作为嫡长子承袭爵位的尊荣,也不像幼弟阮信那般,得尽父母偏宠,处于一种不上不下的尴尬境地。

他的性子沉稳,遇事总能冷静应对,可在这沉稳之中,又透着几分不羁,也正因如此,遇上刘烟儿那般对他关怀备至的女子,便轻而易举地被勾了魂,娶了亲。

自漠北与匈奴开战以来,阮家军的战略部署屡屡被敌军洞悉,那些原本天衣无缝的作战计划,一旦付诸实践,便频频受阻。

阮义察觉到了事有蹊跷,怀疑军中藏有奸细,可这奸细行事极为隐秘,他苦于没有确凿证据,只能眼睁睁看着战局一步步恶化,却始终无法将那罪魁祸首揪出。

直至决战前夕,他担心奸细坏事,没成想一语成谶,决战当日,本该固若金汤、坚不可摧的城门,却在毫无防备之下,被人从内里打开。刹那间,匈奴王旗如滚滚黑云,汹涌而来,城门的屏障,此刻却沦为了敌军长驱直入的通途。

彼时,大哥已在乱军中走散,生死未卜;三弟更是不幸被俘,被敌军裹挟而去;而父亲,为了守护家国,为了给子女们争取一丝生机,毅然决然地挺身而出,慷慨赴死。

阮义望着父亲远去的背影,满心悲戚,却又无可奈何。他强忍着心中的悲痛,原想着凭借手头这批兵,先与三弟汇合,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再一同探寻大哥的踪迹,无论如何,也要找到大哥,一家人不能就这么散了。

然而,当日的战况惨烈至极,三弟被父亲的几个亲信拼死护着下了城楼,在混乱的局势下,如泥牛入海,瞬间没了踪迹,自那之后,他便与三弟彻底失去了联系。

无奈之下,阮义只得带着几个手下,杀出一条血路,而后暂避锋芒。他并非有勇无谋的莽夫,深知此刻若贸然在漠北现身,无疑是自投罗网,成为敌军的活靶子。敌暗我明,稍有不慎,便是重蹈覆辙,不仅自己性命不保,还会连累身边这些生死与共的兄弟。

直到京城圣旨传来,阮家大好男儿竟全被上头那位污蔑成罪臣,扣上莫须有的罪名。这让阮义更加笃定,漠北一役背后定有奸细作祟,而且这奸细的势力竟如此之大,能在背后操控朝堂局势,颠倒黑白。还未等他揪出那罪魁祸首,漠北又突发疫病,雪上加霜。

阮义看着眼前焦黑的城墙,闭了闭眼,疫症蔓延的速度比匈奴的弯刀更可怖。弯刀尚可躲避,可这疫病却如无形的鬼魅,悄无声息地潜入,一旦沾染,便如跗骨之蛆,难以摆脱,所到之处,生灵涂炭。

疫病的源头,是敌军蓄意散播的恶果,一个无辜孩童不幸沦为“病源”。官兵发现后将孩子投入大火,妄图以此阻断疫病蔓延,可是,没有用。

疫病一旦挣脱枷锁,便如燎原之火,一发不可收拾。

起初,症状隐匿,众人皆未在意,待到察觉时,已然无力回天。短短数日,上百人身上相继出现症状,那症状极为可怖,先是咳嗽不断,继而高烧不止,最后皮肤上泛起诡异的红斑,不久后红斑处会鼓起脓疱,黄绿的脓水浸透了一层又一层麻布。

城外紧急搭建起大片帐篷,用以隔离病患,可随着时间的推移,那片区域渐渐沦为死亡之地,患病的阴霾,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

隔离区中,焦黑的帐篷连绵成片,好似一座座阴森的坟冢,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臭气息。在这腐臭气息中,又混着艾草燃烧的青烟,那青烟盘旋在空中,久久不散。

草席上,横七竖八躺着病人,皮肤上的黄绿脓水不断渗出,浸透了身下的麻布。

“救我……咳咳……”一声微弱的哀求声传入阮义耳中,他低头望去,只见一只枯爪般的手紧紧抓住了他的衣袍下摆。

跟随他的士兵中有一人染病,肩颈溃烂处露出森森白骨,那士兵眼神中满是绝望,嘴里不停哀求:“谁来救救我……”

这样的悲剧,日复一日地上演,四周哀嚎声四起,仿若阿鼻地狱现世。

有人因疫病折磨,被痛苦扭曲了面容,哭嚎着不想活了。有人在绝望中癫狂,撕扯着衣衫,用浸透脓血的绷带,恶意地感染他人。

阮义看着曾经并肩作战的兄弟被疫疾扭曲成恶鬼的模样,突然觉得有些可怖。

往昔面对敌军冲锋,他从未有过惧意,永远是无畏地向前,可如今,他却真切地感到了恐惧。

令他胆寒的并非死亡本身,而是这疫病肆虐下,扭曲狰狞的人心。在生死绝境面前,人性的自私与怯懦暴露无遗,人人都想自保。

“你看他的手!”

阮义循着那人的声音,茫然地看向自己的手,腕间不知何时爬满了红斑,可他分明做好了防护,既没有咳嗽又没有发烧,怎么会长红斑?

无数双充血的眼睛盯着他,连连倒退,偏生此时,有一脸上染着红斑的长舌妇人,在一旁冷言冷语:“呦,终于染上了,我家那口子几天前就死了,你怎么不早点死,好去陪他!”

前些日子,这妇人夫君病发时,是阮义给了他一个痛快。

那人已被疫病折磨得不成人形,生命垂危,再无回天之力,再拖下去不过是无限期的延长了他的痛苦,那人拖住阮义时,阮义读懂了他眼里的哀求,他不想活着受罪了。

可妇人宁愿看着夫君痛苦,也不愿意让他安详的离去。面对那人眼中的哀求,阮义没忍住,帮那人解脱了,这妇人就恨上了他。

阮义忽的笑出声来,那笑声在这死寂的空气中显得格外突兀,原来杀人诛心用得不是最锋利的刀,而是是太平年月里,他们阮家军守过的百姓的唇舌。

他没有和妇人争辩,踉跄着走远了,脚步虚浮,摔了一跤,有温热血珠顺着手腕滴落,或许是脓血也不一定,血珠在焦土上绽开点点红梅,留下一抹刺目的鲜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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