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皮帐顶在北风中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巴图鲁盯着晃动的阴影,喉间溢出压抑的低吼。青铜酒盏在案几上打转,最后“当啷”坠地,惊醒了蜷缩在角落的海东青。
那只猛禽发出尖锐的啼叫,振翅时带起的劲风掀翻了桌上的羊皮地图,露出背面用鲜血绘制的朱樉画像——画中三尖两刃刀直指他咽喉。
“可恶!”巴图鲁猛地坐起,裹在身上的貂皮裘被甩到一边。月光透过毡帐缝隙斜斜切在他背上,狰狞的刀疤泛着青白,那是三个月前黑松林之战留下的印记。
当时他自信满满设下十面埋伏,却被血屠卫玄铁面具反射的冷光搅乱阵脚,朱樉骑着踏雪马冲入中军时,刀锋割裂空气的尖啸至今还萦绕在耳畔。
他赤着脚在冰冷的兽皮地毯上踱步,每一步都重重碾过记忆里的屈辱。
曾几何时,他带着女真精锐纵横草原,把明军先锋部队诱入沼泽时,那些铁甲军绝望的呼救声比冬猎时的鹿鸣更动听。
可现在,他的斥候营成了血屠卫练手的靶子,最得意的伏兵之计被朱樉用一场火攻烧得灰飞烟灭。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巴图鲁突然一拳砸在立柱上,木屑飞溅。
海东青突然扑棱棱落在他肩头,利爪深深陷进皮肉。巴图鲁却浑然不觉,只是死死盯着帐外漆黑的天幕。
远处传来零星的更鼓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仿佛是命运的倒计时。他想起白天发现的拖儿木箭矢,想起地保奴眼底藏不住的野心,突然冷笑出声。
“想要消除梦魇,就只能打败他。”巴图鲁伸手扯下墙上悬挂的弯刀,月光映在刃口上,拉出一道森冷的弧光。
他开始在帐内演练刀法,每一招都带着破釜沉舟的狠劲,刀刃破空声与心跳声渐渐重合。当第一缕晨光刺破夜幕时,他的额角已经布满血痕——那是挥刀过猛时被刀柄上的狼牙装饰划伤的。
“今天,就要让蒙古大军为我巴图鲁掌控。”他披上染血的战袍,看着铜镜里自己通红的双眼,恍惚间又变成了那个在长白山麓猎杀猛虎的少年。
只是这一次,他要猎杀的,是盘踞在中原的赤色巨龙。
晨雾如浓稠的血糊,笼罩着北元王庭的议事大帐。鎏金兽首门环上凝结的冰霜簌簌坠落,在门槛处积成暗红的冰碴——那是昨夜拖儿木的夜巡营被突袭时溅上的血迹。
巴图鲁立在帐外,玄铁锁子甲缝隙间还嵌着未洗净的脑浆,指腹无意识摩挲着腰间三枚带血的狼头箭簇。
"时辰到了。"地保奴的声音从帐内传来,带着新君上位特有的颤音。巴图鲁猛地掀开缀满珍珠的皮帘,刺骨寒意裹挟着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议事厅中央的铜炉里,檀香混着焦糊味蒸腾而起,勉强掩盖住角落里尸体的腐臭。
三十六位北元将领按品阶跪坐在虎皮毡上,却无人敢抬头直视高位。地保奴身披父亲生前的黄金大氅,冠冕上的东珠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他右手虚按在镶满宝石的剑柄上,左手托着染血的密诏,刻意让诏书上的"大汗遗命"四字正对着众人视线。
"诸位将军。"地保奴的声音突然拔高,惊得前排将领肩膀剧烈颤抖,"今晨收到急报,明军已突破乌尔逊河防线。父汗......"他喉结滚动,挤出两滴眼泪,"父汗特命本王暂掌兵权,全力抗敌!"
话音未落,前排的千户长怯生生抬头:"敢问殿下,大汗为何......"
"放肆!"巴图鲁暴喝一声,锁子甲哗啦作响。他踏着满地狼藉上前,弯刀出鞘半寸,寒芒映得将领面如土色,
"大汗龙体抱恙,难道还需向你这等蝼蚁报备?"刀背突然横扫,重重砸在千户长太阳穴上,闷响惊得后排几人失禁,尿骚味瞬间弥漫帐内。
"这是兵符交接文书。"地保奴将羊皮卷摔在地上,墨迹未干的符文在血泊中晕染,"半个时辰内,各军印信必须交割完毕。
否则......"他抬手示意,帐外突然传来凄厉哭喊——正是几位将领家眷被押解的声音。
帐内死寂如坟。率先崩溃的是掌管辎重营的胖将军,他抖着手掏出青铜兵符,额头重重磕在地上:"小的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紧接着,金属碰撞声此起彼伏,二十余枚兵符在地上堆成小山。地保奴眼中闪过狂喜,却见角落里一人纹丝不动。
拖儿木身披玄色战甲,腰间佩剑缠着九道红绸——那是大汗亲赐的忠勇之证。他缓缓起身,苍老的面庞上刻满冰霜:"大汗的亲笔手谕呢?传位诏书为何没有御玺?还有我昨夜遇刺的部下......"
"拖儿木将军真是健忘。"巴图鲁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毒蛇吐信般的嘶嘶声。
他抬手打了个手势,帐顶突然裂开蛛网般的缝隙,三支淬毒弩箭破空而下,精准钉入拖儿木肩颈。老将军闷哼一声单膝跪地,却仍死死攥住剑柄。
"拿下!"地保奴猛地站起,黄金冠冕险些滑落。巴图鲁早已如恶虎扑食般冲上前,弯刀挑断拖儿木的手臂筋脉。
鲜血喷涌间,老将军最后的怒吼震得帐内烛火摇晃:"地保奴!你不得好死......"话音未落,刀锋已贯穿咽喉。
"把他的尸体丢进狼窝。"巴图鲁甩了甩刀上的血,转头对呆若木鸡的将领们狞笑,"谁还想和拖儿木做伴?"
帐外突然响起震天杀声,那是女真精锐突袭夜巡营的动静。片刻后,浑身浴血的亲卫拎着血淋淋的首级掷入帐中——正是拖儿木最亲信的副将。
地保奴抓起案几上的兵符,翡翠雕成的狼头硌得掌心生疼。他扫视着满地瑟缩的将领,声音里充满上位者的阴鸷:"从今日起,敢走漏半点风声的,杀!"
随着他的手势,亲卫们抬出盛满毒酒的铜瓮,酒液表面漂浮的曼陀罗花瓣鲜艳欲滴。
当晨光终于刺破雾霭时,议事大帐外的旗杆上,拖儿木的头颅在风中缓缓转动。他怒睁的双眼里,倒映着女真士兵将北元军旗扯下的场景。
而帐内,巴图鲁正擦拭着染血的兵符,突然瞥见自己映在铜炉上的倒影——那眼神,竟与朱樉在战场上挥刀时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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