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霜总感觉，眼前的苏远和傍晚时撞见的那个苏远有些不一样。
但具体哪里不一样，她又说不上来。
只是有一点她能确定，眼前的这个苏远虽然不认识自己，但她并不觉得陌生......苏远，还是那个苏远。
凌霜的“我也是”让苏远一愣，这个回答倒没有出乎苏远的预料，只是这个回答包含的含义难免让苏远心生涟漪。
凌霜的过往，他是最清楚的。
这一刻，苏远有了一种冲动，一种想要告知凌霜自己是从五界十天而来，是那个知晓她的一切的苏远，就在苏远即将脱口而出之际，他却像是被扼住了喉咙般，无法说出任何相关的言语。
那种感觉，就好似来自当前可能性的排斥，来自时光的排斥，一旦说出，眼下的时光将不复存在。
感知到这一点，或许是出于某种私心，又或者是想多享受这份和凌霜独处的时机，苏远陷入了沉默。
哪怕当前只是某种置于可能性之上才存在的世界，哪怕只是浮光掠影般的片刻也好......
饭后，凌霜坐在客厅的沙发，一动不动，身体紧绷。
苏远收拾好碗筷也来到客厅。
在他的眼里，此刻的凌霜模样相当乖巧，双手板板正正的置于膝盖上，被黑丝包裹的纤细小腿和地面成了笔直的九十度，加之那一身衬衫百褶裙，别有风味，就是苏远也总是忍不住往凌霜身上瞟。
起初苏远的视线还极为隐晦，遮遮掩掩不让凌霜发觉，但某一刻苏远忽然想通了，凌霜是自己一手培养的，看看怎么了！
于是苏远的视线变得肆无忌惮。
凌霜愈发不安，悄悄将那短裙的下摆向膝盖下拉，本来站着时能盖住膝盖的裙摆，坐下就只能盖到大腿。
察觉到凌霜那偷偷摸摸的小动作，苏远顿感好笑，这还只是常见的校服，要是换上什么开衩旗袍、短裙女仆装、护士服......那凌霜怕不是不敢见人了。
一想到那个在五界十天威风凛凛的清冷神女羞到不敢见人的样子，苏远的嘴角怎么也压不住。
“你又笑什么？”凌霜一边向下扯着短裙，一边偏过好看的脸蛋，满是不满地盯着苏远。
“我只是想到了一些好笑的事情......”苏远连忙找了个借口，“说起来，我还没问你，你......从哪里来，家里人呢？”
“我，我从外地来的。”凌霜将头偏到另一侧，盯着窗外看风景，“家里......没人了。”
但凌霜像是想起什么一样忽然转过头，直直的看向苏远否定道，“不，还是有一个的......还是......有一个的......”
凌霜的话，说到后面就变成了不自信的喃喃声，她的瞳孔轻轻摇曳着，其中倒映出苏远的模样。
苏远颇为满意地点点头，然后装模作样地继续问道，“那你这身校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咯？”
凌霜低头看了眼那贴合身子凸显玲珑身姿的单薄衬衫还有短裙，咬牙恨恨想道：哪家学堂用这样的服装当作学生的衣服......
“应该是......”凌霜的回答很是含糊。
苏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晚上你睡我房间，我在客厅睡。”
“我......”凌霜有些难为情地想要开口，可拒绝的话却有些难以说出。
就在她犹豫间，苏远已经从房间里收拾出一套宽大的衬衫短裤仍在床上，“浴室在这边，你先洗吧，洗完只能先换我这套衣服了，虽然不够合身，不过你放心，房间里我是不会进去的，就算不合身也没人能看到......”
苏远一连交代了好一些事，凌霜默默注视着记下苏远所有的交代，此前的犹豫也在这一番话语的打断下彻底消失，凌霜眼前回闪过傍晚车流之中的那摊血色，暗自下定了某些决心。
她是为妖圣所说能够跨过最后一步而引导至此，有些答案或许只有待在苏远身边才能知晓。
就在凌霜经过苏远身侧朝着他刚刚所指的浴室走去时，凌霜不动声色地瞥了眼苏远，抿嘴道，“总感觉，你这番动作很熟练......”
“哦？是吗？”那一眼视线中不经意流露出凌冽的寒意，让苏远额头略微冒出冷汗。
熟练吗？
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或许......或许可能是照顾某个名为雨曦的娇俏皇女时养成的习惯罢了。
“错觉吧你这是......”苏远随口搪塞了过去，然后装作很忙的样子跑进房间忙活。
凌霜微不可闻的低哼了声，这才跨进浴室。
虽是初夏，但气温丝毫不低，半天折腾下来，她的身上也早被汗浸湿，衬衫黏在身上黏糊糊的，也很是不舒服，所以凌霜才没有拒绝苏远的提议。
不然凌霜怎么也不可能接受的。
可进了浴室衣衫尽褪，凌霜才傻眼了。
水......水呢？水在哪？
......
苏远将房间空调打开，电风扇搬出客厅，初夏半夜的温度还算能接受，晚上不至于太热，电风扇也够用，然后搬一床毯子就行了。
虽然是廉租房，但该有的家电也都有，忽然苏远想起房间里的空调线路好像被他动手改过，空调的用电量不会算在电表里。
没办法，以前的他为了省钱确实干过这种事。
所以房间里极少数的电器全都接在了空调旁的那个插座上，包括这个电风扇。
要是从房间里接个拖线板插电风扇过来倒是能继续省着点钱。
就在苏远寻思着要不要接着省钱的时候，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又不是真的学生苏远，省这点没必要，于是将电风扇的插头拔到客厅插上。
电风扇有些年头了，重新插上时闪过一瞬的火花，不过好在电风扇没烧坏，还能用。
吹着风，好不容易感觉到些许凉爽的苏远不由得暗叹。
这就是凡人的身体啊。
要是修炼者，别说感觉到热了，就是想在夏天体验冰天雪地的感觉也是随随便便。
不过想到这，苏远又产生疑问，凌霜现在的身体也会是凡人的身体吗？
说实话，苏远到现在还有些没摸清这个世界为何会存在，明明......在他还未穿越到五界十天之前，在他还是个普通学生的时候，他的世界里根本就没有凌霜的存在。
可这个世界截然不同，凌霜出现了。
就在苏远沉思之时，浴室中传出了声音，只是那声音听起来像是......水管爆了的声音？
苏远猛地起身，冲进浴室中，可迎接他的是站在漫天水花中捂着身子的凌霜，水渍从发间滴落，滚落在曼妙身姿上，让人血脉喷涌，可苏远被糊了一脸水，只看到一个模糊的曲线，下一瞬，凌霜愤愤地将苏远踢飞，浴室的门重新被关上。
苏远捂着肚子艰难起身，说实话，这一脚实在快准狠，不愧是自己教出来的。
想到这，苏远爬到沙发边扑通倒下去。
只是，自己好像有一点死了......
伴随着腹部的痛楚，苏远的意识略显恍惚，隐约间他听到浴室里传来了杂乱的声响，水管爆了的声音也渐渐平息了下去，也不知道凌霜用什么手段弄好了，然后浴室门又重新打开，随后是卧室门重重关上的声音。
苏远也感觉肚子上的痛好了些，思绪也从见到凌霜后的惊讶渐渐冷静下来，这么一番波折下，也有些累了，伴随着风扇的嗡嗡声，一点一点昏沉地睡了过去。
因为多了一个人的到来而变得嘈杂的小屋，再度陷入了寂静。
无声无息间，风扇的插头闪现出一丝火花，起初，火花还没什么影响，但离火花极近的地方就是苏远搬出来的毛毯，在某一刻，火花又猛地迸发，连带着点燃了毛毯。
一瞬间，火势暴涨。
苏远不知道自己怎么醒的，可能是呛醒的也可能是痛醒的，眼睛像不存在了一样火辣辣的疼，模糊的视线里满是滚滚浓烟，他的身上全是赤橙的烈焰，钻心的痛楚如跗骨之蛆，时刻刺激着苏远的大脑，呼吸变得无比艰难，苏远只觉得时刻要窒息。
苏远想要动起来，摆脱身上的火焰，可他再无一丝力气，只能任由身体在火焰中燃烧，甚至，苏远还听见了自己被烧得皮开肉绽的声音。
就在苏远在这种痛楚中沉浮之际，他忽得发现身体上不知何时压上了一道人影，那人影极力将苏远身上的火焰扑灭，然后将他护在怀中。
在护住苏远的人影背后，是已经熊熊燃烧的整间房屋。
苏远已经感知不到身上的人，他的眼已全黑，他伸出的手如同焦黑的枝丫，就算如此，苏远还是遵照着本能艰难伸手想要推开身上的人。
可那人巍然不动，抱住苏远的决心从始至终没有动摇一点。
于意识的最后时刻，苏远似乎在自己头顶摸到了一张被烧焦了的空洞脸蛋，他用尽全部力气喊出了难以听清的呕哑之声。
“凌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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