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念娘,是京城郊外一户普通人家的长女。
王家是寻常小户,一间老屋,三分薄田。
父亲王文斋,原是个书生,年年苦读,屡试不中,当了许多年的老童生。起初还有人喊他读书人,后来久而久之,连这称呼都叫得他心虚了。
他不是不努力,日日勤学苦读,屡试不第,考到三十岁时,一日外出路滑,不小心摔断了腿。自此走路一瘸一拐,再不能干重活。
别说考试,科举一途是不收瘸子了。
从那之后,他便坐在家中,不再提功名。每日干些杂活,帮着妻子打打下手,只是他时常恍惚,连孩子们唤他,他都不应。
父亲不考科举了,对王家来说是一件好事。先前父亲日日苦读,家中的杂活都是交给母亲和几个孩子的。
王念娘的母亲李氏是个杀猪匠,女子干这一行的少了,在外抛头露面的女子不容易,得性格彪悍才立起来。
李氏就是这样一个彪悍的女子,抡起刀来吓得镇上顽童都不敢近她一步,一边杀猪卖肉,一边照看家中五个孩子。
王念娘在家中排行排行老大,生得瘦弱安静,却眼神极亮。家中还有四个弟妹,个个年幼调皮,柴米油盐全靠母亲扛着。
她是长姐,五岁起便担水劈柴、洗衣煮饭,十二岁已能掌厨。每有空闲她就偷偷学着给父亲读书,背《千字文》《论语》,不声不响地学了七八年。
她的书是父亲的旧书,翻了无数遍、写满批注,看起来很脏。男子能读书做官,女子读书有什么用呢?
王念娘虽聪颖好学,但王父是不愿意她学这些的。
直到那一年,世外之地宣布招收女子入学。
街坊邻里原本对王家就不怎么高看,杀猪匠、残废书生,再加上一屋子吃饭的孩子,在旁人眼里不过是贫门苦户
刚开始众人都只当是玩笑,说那是给贵人家小姐们开的门,像王念娘这样家中揭不开锅的,怕是连门槛都摸不到。
李氏当时还在剁骨头,边剁边骂:“净是些胡说八道,你跟你爹学了多少,就敢去考试?”
可王念娘却站在旁边小声问:“娘,我……我能不能试试?活我回来以后会去干的。我跟爹学了好几年,是读书识字的,爹也夸过我聪明,万一我中了呢?”
李氏一愣,盯着她看了半晌,又瞥了沉默的丈夫。
王父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去试试吧。”
李氏也犹豫过:“你真要去?你连双像样的鞋都没有。”
王念娘点头:“娘,先生们招人又不是招鞋子。”
村里人人听说王念娘也去报了名,顿时笑翻了天:“她连身像样的衣服都没有,还想去‘仙人地儿’?怕是想傍高枝傻疯了吧!”
王念娘穿了父亲旧衣服改小的衣服,扎了一条干净的麻绳辫子,穿着草鞋去了京郊。
考场在城外临时搭建的大帐内,一顶顶帐篷里排着长队。王念娘排了一天一夜,她甚至没吃上一口热饭,只靠随身带的干饼硬撑。
面试提问时,她一一作答,既不胆怯也不张扬,声音轻却清晰。
问到为何想去世外之地时,她只说了一句:“我听人说过世外的女子也能当官,我念过书,我爹说没用,我想要我念的书变得有用。”
使臣们听罢,沉默片刻,在纸上写了些什么便让她出去了。
离开以后,王念娘自己都忐忑。
一点儿学识都没考?她能过吗?听说他们招的都是富贵人家的少爷,不会自己过不了吧?
见王念娘回来以后魂不守舍,家中人也不以为意。
他们这样的人家,合该是没有这样的命的。
可她真的考上了。
榜单贴出后,同村的人不以为意。
起初他们不信:“你说谁?王家那小娘?你怕不是喝多了!”
“那谁家的……杀猪匠的女儿?”
“不是说她瘦得连刀都抬不动?”
“就那家一个瘸子一个杀猪娘子?”
直到官府的钦差亲自来通知王家,王念娘名列其中,给她送来贺礼和录取通知书。
整个村的百姓都围着了过来。
有人送她两个热腾腾的馒头,说:“我家刚刚蒸出的馒头,白面的,好孩子快尝尝!”
又有老妪塞她一张符,说:“我在庙里求的,保你一路平安!”
也有当初最爱嚼舌根的邻居,低头陪笑道:“哎哟,咱们这可是飞出一个金凤凰了!”
李氏站在人群里,满眼骄傲,扯着嗓子大喊道:“我女儿,天生是个有出息的命!”
王念娘考中世外之地学员的消息传开之后,京郊一带炸了锅。
原本只是村里人奔走相告,没想到不过几日,连城中高门权贵竟也闻风而动,接连登门拜访。
李氏一开始还以为是来找麻烦的,赤着手从后院杀猪场里提着一把刀就出来了,谁知门口等着的却是穿锦衣的内官,身后还跟着两名仆从抬着两匣礼盒。那内官笑容满面,话语恭敬:“家主听说王家千金中了学,十分钦佩。区区薄礼,还请收下。”
李氏一愣,怀疑他们走出地方了,可想起自家女儿刚刚考上的名字,试探道:“这是送我女儿的?”
“正是。”那人颔首,“我们家姑娘也参加了评选,只是未能如愿。她说若能与贵府小姐结交一场,说不定会有些进益,便托我来打听。”
李氏这才明白,原来不是登门道贺,而是来“搭线”的。她忍不住咧嘴一笑,把手中刀往肩上一扛:“嗐,我这女儿也没什么本事,只是爱读点破书。真要交朋友嘛,等她回来后你家姑娘来找她玩就是。”
话虽说得粗,却没一点敷衍的意思,甚至显得格外爽利。
那内官心中有数,当即再送了一封帖子,说日后若能让两位姑娘交友,不胜感激。
到了傍晚,第二批人又到了。
这一回,是城里有名的书香门第林家。林家当家人一向自负学问渊博,此番竟也亲自登门,只为一事——打听王念娘的师承。
李氏一头雾水:“学问?她爹教的啊,哪儿来的师傅?”
那林家家主闻言大喜:“原来王童生便是姑娘之师!”当即就请王文斋出山做学馆先生,说自家几个孩子顽劣得紧,听说他能教出念娘那样的聪慧女儿,不如也来试试。
林家人说这话的时候,王文斋自己都觉得羞愧。
人家家中是当官的进士,请他去当先生?他就是一个童生啊?
王文斋早年坎坷已使他心灰意冷。可林家诚意十足,姿态都放得很低,他又不免怀疑,难不成自己真的有这么个本事?
那就试一试吧。
答应了王家以后,一会儿另一户人家又跟着上门抢人了。
短短两日,王家的木门槛真的是被踏破了。
街坊四邻再不敢言“杀猪匠”一句,反而人人称李氏为“王夫人”,称王文斋为“王先生”,连王念娘也变作了“王小姐”。
权贵们送礼物讲究风雅,有些东西看上去普普通通,实际上价值千金。
但是王家不懂啊!
家里的礼物堆得放不下,李氏不懂其价值。好在有户人家送了些好粮食过来,她能拿去换些银子。
拿到银子以后,李氏一口气买了好些布匹,准备给家里的孩子做新衣服鞋子,她吩咐家中的孩子:“以后你们都得穿整齐点儿,不许再打赤脚出去!”
最大的赏赐,是宫里给的。
宫里人派了个太监过来,直接给王家在城中赏赐了一间宅院,和五百两银子,让王家人直接搬进去。
王家几乎是要被这样的赏赐给吓到,怎么这么多?
王念娘已经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些事情了。
因为马上,她就要收拾东西去异国了。
官府又派人来了一趟,说五天之后,要让准备启程。
提到启程,王家人自然是紧张不已的,甚至把赏赐都抛在了一旁,着急忙慌收拾起了东西。
各种杂七杂八的东西都收拾了出来,什么干粮,衣服,还有新做的鞋子。
王念娘回家时,李氏已经收拾出了三个大包袱了。
王念娘却是道:“娘,不用带这些东西的。先生们说了,去了那边是管吃管住的,连衣服都有人送新的,不用带。”
这样的吗?
李氏收拾到一半,又停了下来,看着面前的一堆东西,忽然生出一些不安出来。
她听人说了,女儿这一次的同学好多贵人,而且她去上学的地方贵人们想去都不能去。
据说是因为,那里有神仙。
王家一直生活在市井,最多打交道的便是市井的小吏。
多的东西李氏不懂,只是觉得那些达官贵人不是很好打交道的,便有些担心。
李氏在外人眼中虽是个会撒泼的女子,但是对上小吏也只有讨好的份。
她有自己的一套生存准则,如今又把这些生存准则教给了女儿,希望女儿能好好的。
虽说什么都不用带,什么东西都有,可给不给女儿塞点儿东西他们又不放心。
于是在王念娘临走之前,李氏给她塞了五十两银子。
带着这五十两银子,王念娘踏上了离乡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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