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幕僚忧心忡忡。
“总长,徐国武此信,勾结之意昭然,若事发......”
吴三桂搁笔,笔尖一滴墨悬停,良久,无声落在裂土二字上。
他拿起信纸,凑近摇曳的烛火。
嗤。
火舌骤然吞噬“幼主”、“裂土”、“安定铁骑”......青烟袅袅上升。
吴三桂面无表情,甩了甩手指上沾的一点灰烬。
“信?哪里来的信?”
他声音平静无波,眼神却寒如关外严霜,扫过幕僚。
“有人来过吗?”
他可不是傻子,徐国武想拿自己当枪,没脑子的货色。
如果没有亲眼见过那位里长的恢弘气魄,他或许还真会心动,可现在,安定军还是自己的?
安定军手里的红袍语录,可不是摆设!
更何况......吴三桂一双手骤然攥紧。
那位里长当真遇袭身亡?
他不信!
幕僚一凛,冷汗刷地下来,猛地躬身。
“没有!总长!卑职什么也没见到!”
与此同时,川南剑州,锐锋营大帐,孤灯残照。
刚刚自京师折返的陈铁唳盯着案上那封无头信。
“魏公遗志幼子在北海,盼总长念及袍泽之情,护其正位,裂土以偿......”
他忽然惨笑起来,笑声干涩,像两块锈铁在摩擦。
“北海的娃......呵呵......”
他摩挲着腰间佩刀冰冷的吞口,那上面忠勇的花纹刺得他掌心生疼。
“念及袍泽......当年落石村收留流民的情分......你徐大总督还记得?”
“这天下......他魏昶君......”
陈铁唳喉咙梗住,眼前闪过儿子包裹在厚厚冻疮膏下仍渗血的伤痕,一股混合着委屈、怨恨、还有更深恐惧的洪流冲撞着他的心。
“他是连鬼都敢算计的人,他就算真躺进棺材里,那双眼睛也会睁着,谁敢动这个‘天下’、这个‘新世道’?”
他像是在回答徐国武,又像是自语。
他抓起信纸,狠狠攥成一团,指节用力到发白。
“派人......”
他声音喑哑,带着难以言喻的疲惫。
“盯着北海......只盯着!魏昶琅和孩子若有半分差池......徐国武的人头落地之前,你们提头来见!”
这一刻,各方势力云动。
京畿小院,鸡鸣犬吠中,透出最普通的农家气息。
院子低矮,篱笆上爬着带露的扁豆藤。
魏昶君坐在简陋的条凳上,一身粗布衣,慢慢喝着一碗寡淡的粟米粥,神态平静得仿佛一个普通农人。
若非对面站着的两人一身风尘仆仆、杀气未消,难以想象此地是旋涡之眼。
吱呀一声,院门被推开。
洛水老道身道袍染了尘土,皱纹里都嵌着怒气。
他劈头就是一通骂。
“徐国武这条养不熟的白眼狼,百姓刚能直起腰喘口气,红薯秧子还没爬满垄,娃娃们能背几篇《启蒙识字》就欢天喜地!”
“好日子还没过暖,这狗东西又想点火!他想干什么?再把九州烧成白地?把娃娃们拖进死人堆?”
他枯瘦的手指气得发抖。
“为私心,全是为私心,混账透顶!”
青石子肃然而立,宛如一柄入鞘的寒铁。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波动,只等洛水骂声稍歇,才声音平稳地开口。
“名单已备齐,徐党骨干七十三家,与信使有往来及异动之将领、地方官绅一百零八姓,其族谱、田产、藏匿处、近亲外亲,皆已标注,登州港已备好十三艘大船。”
言简意赅,意思明确,何时动手?
杀多少?
埋哪里?
魏昶君放下碗,碗底磕在粗糙的石桌上,发出闷响。
他抬眼,目光穿过洛水怒发冲冠的身影,投向院外灰蒙蒙的天空,又仿佛看透了千山万水,落在那些人心浮动的角落。
他慢慢摇头。
“不杀。”
两个字,轻飘飘,却像巨石砸进水面。
洛水愣住了,青石子的眼神也微微动了一下。
魏昶君端起旁边的粗陶茶碗,喝了一口,水温正好。
“杀腻了。”
他声音不高,平淡无波,却带着一种浸骨的寒意和更深沉的厌倦。
“大明杀了一两百年,咱们起事又杀了一轮......人头滚滚,血流成河......人心杀不绝啊。”
“杀了徐国武,还会有王忠武、李忠武。”
他目光扫过桌上那份青石子带来的名单厚册,手指点在封面。
“这些人......心里头那点贪、痴、惧,杀,是杀不掉的。”
“堵死了升官发财、光宗耀祖的路......”
他顿了顿,嘴角似乎有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
“那就给他们换条路走。”
他抬眼,目光落在青石子脸上。
“青石子。”
“在。”
“这事,你办。”
魏昶君的眼神平静如深潭,却有无形的重压。
“徐国武及其所有牵连名单上的核心族人,全族,连枝带蔓,一根草也不能留在这里!”
“还有那些和吴三桂、张献忠眉来眼去不安分的将门......所有心怀鬼胎、蠢蠢欲动、想借风掀浪分肉吃的宗族大姓......”
他的手指沿着名册滑下,最终重重敲在册页底端!
“但凡有问题的流放!让他们去海外发挥点作用,别内斗了,我累了,我希望历史改变一些。”
声音依旧平静,却带上了铁一般的意志和不容置疑的决绝。
“船呢?”
他问。
“十三艘已在登州待命,皆为加固型海船。”
“太近了。”
魏昶君摇头.“琼州崖州太近,安南那些岛屿,还是容易被人惦记上。”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虚空,落向更远、更荒蛮、更与世隔绝的绝地。
“更远些......”
魏昶君的指尖在桌上缓缓划过,如同无形的刻刀划分着世界的版图。
“把他们......扔过去,全族,积蓄的产业、田亩、家财......不是他们心尖上的肉吗?抄没。”
“连同他们,都给我送到鸟不生蛋的荒岛上,他们心心念念要万代传家的种子,去那里生根发芽吧。”
他神色冷漠,目光平静。
“这登州一场火,一场假死的戏,耗费多少心思?钓出这群不安分的东西......值。”
他看向青石子,眼神锐利。
“这次流放与往日不同,不是惩戒个人,是要,绝户!去了那个地方,全族聚居,再无退路!让他们......世世代代记得今日之因!”
“让他们在绝境中去建设、去传承,看看没了依附在这片土地上吸血的根基,他们的宗族血脉,还能传承什么。”
“也让他们为以后进军东南亚,中亚,欧洲做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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