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我大你没几岁，可官场这潭水，我涉足得比你早。”
“摸爬滚打经历过的事，远超你的想象。所以，我想以大哥哥的身份。”
“跟你分享这些经验，给你些开导点拨，你不会介意吧？”
聂涛目光柔和下来，满含期待地看着舒伟俊。
舒伟俊慌忙伸手去够西装内袋里的笔记本。
手肘不慎撞翻了茶几上的水晶镇纸，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夹在笔记本里的钢笔 “啪嗒” 一声掉落在米白色的地毯上。
金属笔帽与地面撞击后反弹，朝办公桌方向滚出半米远。
他涨红着脸，脖颈处暴起青筋，膝盖在起身时重重磕在茶几边缘。
发出闷响。弯腰捡笔时，头顶的日光灯在他后颈投下晃动的阴影。
露出衬衫领口处洗得发白的走线。
重新坐定时，他的呼吸还未平复，胸口剧烈起伏着。
翻开笔记本的瞬间，扉页上夹着的半张泛黄照片轻轻滑落。
飘到茶几边缘。照片里，穿着褪色蓝白校服的少年站在两鬓斑白的父母中间。
父亲身上的迷彩外套打着补丁，母亲系着洗得发灰的围裙。
身后贴着报纸的土坯墙裂缝清晰可见。
他顾不上拾起照片，便用微微发颤的手握住钢笔。
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笔尖在纸面快速滑动，留下深浅不一的字迹。
沙沙的书写声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与墙上挂钟的滴答声交织在一起。
聂涛望着年轻人因紧张而微微晃动的肩膀，以及笔记本上歪歪扭扭的字迹。
仿佛看到七年前的自己。那时他在乡镇党政办当科员。
第一次记录领导讲话时，手心的汗把笔记本纸页都洇湿了。
钢笔在纸上打滑，怎么都写不好字。
“别光记，更要用心听。” 聂涛弹了弹烟灰。
灰白色的烟灰落在黄铜烟灰缸的网格纹路里，沿着凹槽缓缓堆积。
“在我这儿不用太拘谨。” 他起身时，真皮办公椅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深褐色的实木办公桌在他走近时映出模糊的倒影。
拉开最下层的抽屉，取出一本黑色仿皮通讯录。
封面上 “重要联系人” 几个烫金字样边缘已经磨损。
露出底下的皮质纹理，边角因长期翻阅磨出毛边。
翻开内页，不同颜色的荧光笔标记如同地图上的坐标。
教育局长的名字旁画着黄色五角星，旁边用小字标注 “分管民生工程，重视教育扶贫”。
字迹被反复描摹加粗；公安局长的号码下用红色波浪线划出。
备注 “维稳关键，凌晨前可联系”，字尾还画着一个小小的盾牌符号。
财政局局长的信息被蓝色荧光笔圈起，旁边写着 “项目资金审批核心”。
旁边贴着一张便签，密密麻麻记录着历年来财政拨款的关键时间节点。
“这里面所有四套班子的主要领导、十几个区委常委。”
“还有重要公检法、教育局、财政局这些重要部门的负责人，”
聂涛用钢笔尖逐行划过通讯录，金属笔尖与纸面摩擦发出细微的声响。
“他们的电话号码，包括他们秘书的电话号码，你都要记住，懂吗？”
“要如数家珍。” 他顿了顿，指腹摩挲着通讯录里夹着的一张折叠的便签纸。
边缘处有多次展开又折起的痕迹，上面密密麻麻记满了备注。
“这些号码不仅是数字，更是打开工作局面的钥匙。”
“比如半夜遇到突发事件，联系公安局长的秘书可能比直接打局长电话更管用。”
“—— 他们掌握着领导的行程安排和应急联络渠道；申请教育项目资金。”
“先和财政局办公室主任沟通能少走弯路，他们清楚流程里的每个卡点。”
舒伟俊听得入神，眼睛紧紧盯着聂涛手中的通讯录。
笔尖悬在纸面忘记书写，墨水滴落在笔记本上晕开。
他小心翼翼地接过聂涛递来的便签纸，纸张还带着对方手掌的温度。
上面工整地写着十几个电话号码，每个号码后面还用括号标注着姓名和职务。
连职务简称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他双手捧着便签纸，像是捧着一份珍贵的契约。
先仔细抚平纸张褶皱，再小心翼翼地将纸夹进文件夹。
又担心滑落，特意从上衣口袋摸出一枚银色回形针。
反复确认固定在最显眼的位置。
“谢谢聂区长！我一定好好跟您学习！” 舒伟俊站起身。
西装裤因久坐而产生的褶皱还未舒展，声音里带着兴奋与感激。
原本因紧张而僵硬的肩膀终于放松下来，脊背也挺直了许多。
胸前歪斜的领带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他向聂涛恭敬地鞠了一躬，皮鞋后跟在地面发出并拢的轻响。
转身时，西装下摆扫过沙发边缘，带起一阵轻微的风。
将茶几上那张泛黄照片吹得轻轻翻转。
聂涛望着年轻人略带青涩的背影消失在办公室门口。
走廊里传来逐渐远去的脚步声，混着皮鞋与大理石地面的敲击声。
他重新点燃一支烟，靠在窗边，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办公桌上切割出整齐的光影。
照亮了 “为人民服务” 的烫金镇纸，也照亮了茶几上那本翻开的通讯录。
窗外的城市车水马龙，远处高楼大厦的玻璃幕墙在阳光下闪烁。
不时有直升机从天际掠过，螺旋桨搅动空气的声响隐隐传来。
为这座城市增添了几分繁忙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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