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下。
约莫离姬羽只有三步左右的距离，姬浅停了下来，以刀尖直指姬羽咽喉。
姬羽望着那双怨恨填满的眸子，恍惚间有些不记得小妹以前那双琉璃色的眸子了。
“父皇并非我所杀。”
刀刃抵在咽喉处，姬羽也并未多去解释些什么，只是注视着姬浅的眼，这般说道。
“死到临头才说这种话吗？”
“皇兄，我已经长大了。”
姬浅冷冷一笑，好似是冷霜一般，好看，但是冰冷。
姬羽微微一怔，对啊，小妹已经长大了，不是当初那个傻傻跟在自己身后的跟屁虫了。
所以如今，我的话你信也不信嘛……
这般疑问的话姬羽并没有问出口，他已经解释过很多次了。
所有人都是咬牙切齿的说自己何必狡辩，明明所有人都看到自己弑父弑君之景。
姬羽百口莫辩，索性之后逢人也不再辩解，要么逃，要么杀。
他自然是不想这么不清不白的死去，自己死去了，帝师当真就高枕无忧了。
整个大胤朝千代万代传下的基业，没有道理该毁在自己手里。
但姬羽也有些绝望，绝望的是帝师手眼通天，自己犹如条败犬一般亡命天涯，这种滋味属实是有些不免。
这般逃亡天下的经历使得姬羽已然心冷，他曾告诫过自己，若有人再问，自己断然不做任何解释，只分生死胜负。
可当姬浅问起的时候，姬羽还是解释了一句。
他有那么一瞬觉得小妹能理解自己，能坚定的站在自己身旁，即便自己为了小妹的安全依然会将之推开。
可这般假想并未有发生，小妹同其他人一般，分毫不信。
若是初时，姬羽还会歇斯底里或者苦口婆心的解释。
但如今他的心早已冷了，不信便是不信，又何须再多解释些什么。
他抬起头来，望向姬浅。
其实一刹那间姬羽还是会有些心痛，想要质问道为什么连你也不肯信我。
但想来那般又能如何呢？
难道要说服她同自己一般亡命天涯吗？
万万是没有这般道理的。
与其如此，倒不如一死百了了。
这般想来，姬羽便是十分坦然的面对着将要到来的死亡。
“不再狡辩了？”
见着姬羽一副坦然赴死的模样，姬浅柳眉微蹙，寒声而问。
姬羽微微摇头：“没有什么好解释的。”
姬浅握着刀的手更用力了，她攥的很紧，却不敢把刀刃再往前一寸。
她死死的盯着姬羽的眼，想要从其中看出点什么。
解释啊，为什么不解释。
明明你再多解释一句我便信你，为什么不解释呢？
姬浅的心在滴血，她无比渴望能听到姬羽的一声解释，明明只要他再说一句，自己便能放下这把刀，可为什么他偏偏要这样一副坦然赴死的模样。
骗我也好啊……
姬浅的泪顺着脸颊滑落，她握着刀的手也不免颤抖起来。
哪怕真的是姬羽杀的父皇，可只要他骗自己一句，自己也能放下这把刀和他一起亡命天涯的。
为什么偏偏不呢？
姬浅的泪越流越多，哭声也不再抑制得住，哭的梨花带雨，哗啦哗啦的。
姬羽愣在原地，不太清楚为何会发生这种事，小妹泪如雨下，丝毫没有停下的征兆。
恍惚间姬羽又觉得小妹从未长大，依旧是从前那个爱跟在自己身后哭哭啼啼的小女孩。
他不由得笑了，却又有些担忧。
软弱的人在这个世界是活不下去的。
“怎么，这就是你修的道？”
姬羽大笑起来，一刀撩起，刀气之盛，一瞬将姬浅手上长刀震得脱手而出。
凌厉而又带着皇道气息的刀气下，姬浅踉跄后退数步，原先的哭势也戛然而止，转而是有些错愕的看向姬羽。
“小妹，想要给父皇报仇，你还没这个本事。”
姬羽嘴角勾起讥讽笑意，此时此刻嚣张跋扈的好似是劫匪一般，全然没有先前那副坦然赴死的模样。
受姬羽这言语刺激，姬浅体内寒气不自觉的涌出，一瞬间将天地的雨冻的凝滞，将此地化作一片极北冰原一般的存在。
极冰寒体，这是姬浅与生俱来的神体。
她因之而从众多皇子皇女中脱颖而出，却也因寒气过重，以至于幼年时除却姬羽外无人敢靠近。
姬浅曾问过她的皇兄姬羽，难道他就不怕自己这寒气侵入体内吗？
姬羽却只是摇摇头，轻笑着说自己生来体热，就需要寒气相伴才行。
后来姬浅知道根本没有什么生来体热这说法，自那时起，姬浅就认定自己要一直跟着皇兄，永远当他的小跟班。
而这一切，也因姬羽杀害大胤朝皇帝后消失不见而破裂。
姬浅恨姬羽杀害了父皇，更恨他不告而别。
明明说好的要永远在一起，可姬羽却是丢下自己不声不响的走了。
姬浅挥手召回自己的长刀，寒气化为霜华凝结在那长刀面上，使之更带有一股透骨的寒意。
她抬起刀刃，直指姬羽。
“皇兄，就由我来送你上路吧。”
姬浅的声音带着十足寒意，令人为之胆颤。
“小妹别光顾着说大话呀。”
姬羽呵呵一笑，那漫不经心的样子好似全然没有把姬浅放在眼中一般。
可实际上，姬羽内心深处却不由的感到欣慰。
就是要这样，如冰山一般孤傲的活下去。
他暗暗的祝福道。
自己的死能令小妹心冷，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活下去，姬羽觉得这就很值得了。
毕竟像小妹这么心软的人，哪怕是身负神体，恐怕也难以在世间存活，更别说此时星路大开，还有外来者降临这片星辰了。
有风呼啸而过，那是姬浅长刀破空的声音。
二道身影交织拼杀在一起，刀刃迸发出耀眼的火光，映照着整片星斗。
二人的刀法极为相似，就好像王与王的斗争，不死不休。
屋檐上，青衫男子仍然在默默注视着眼前这一场生死相斗，只不过在其眼中，结局已然是落定罢了。
他忽地抬头，见明月高悬，独独不映照眼前的方寸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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